所以,當體內的傷病肆虐無忌的時候,他隻能用毒來壓製,經年累月。
看著他側臉異常優美的弧度,璃落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直視他的眼睛:“你救了我那麼多次,我一直欠你診金,你總說沒有想好要什麼,那麼現在我幫你想。你從前是讚過我聰明的,你相信我,我總會找到法子治好你的傷,就當做欠你的診金。我知道你的醫術高我太多,可是‘醫者不醫己’是老話了,你讓我幫你號脈,即便我不行,還有莫然,你讓我看看好不好?”
說到後麵,璃落幾乎是語帶哀求了。
而蘇子清隻是深深的看了眼璃落,眸色沉沉:“你夜夜挑燈看醫書,白天又成日陪著我,甚至不惜以血入藥,就是為了要治好我的病?”
璃落一怔,不明白他從何得知,尚未想到說辭,他已經輕輕一歎:“其實你用不著自責愧疚的,我如今這樣並不是因為你。先師救我時,就曾說過我活不過弱冠,多活的這些年月,已經是上天恩賜了。更何況當初在街頭,若不是你,我又怎麼還會活下來。”
一陣風過,紫藤花落如雨。
他的聲音響在漫天花雨裏,聽來極淡:“我自出世起,全身上下便沒有一處不帶傷病,那些傷病裏麵,至少有一兩種,就如今來看,無藥可治,還有三四種,到目前為止,連名稱也不曾有。所以先師收留了原是孤兒的我,本意是用做試藥,後來大概見我意誌與天分都還有些,才轉了念費心醫治,可畢竟醫者醫病不醫命,以毒壓傷雖是飲鴆止渴,卻也不失為延命的法子。”
璃落震動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這些話他從不曾對她說過,哪怕是兩人幼時相偎相依的時候,她也不曾知道他竟一直忍受著這樣大的痛楚,眸光沉痛的直直望著蘇子清,卻見他正轉眸,靜靜看她:
“洛洛,你要記住,我之所以這樣並不是因為你,你不要覺得我是因為救你積勞成疾,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洛洛,你對我有恩,你知道嗎?當初的雪夜長街,若不是因為你,我根本活不到今日,更不會碰到時候,這些多出來的時光,都是你給我的,我把它用來對你好,隻是為了報恩,你不要有心裏負擔。如我所言,我的性命,早該是到頭的,並不是因為你。”
璃落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要你好起來,你答應我,總會有辦法的。”
聞言,蘇子清深深的凝視著璃落,幾不可聞的輕歎,沒有再說話。
一夜疾雨。
到了天明,推窗望去,原本滂沱的雨,經了一夜,如今也轉為淅瀝,漸漸停了。
璃落到藥房,莫然將藥籃遞給她:“公子不在房中,去了紫藤花樹下。”
璃落點點頭,將寫好的方子遞給她:“莫然,這是前日你寫給我看的方子,我重新加了一味藥做引子,勞煩你先熬著,今夜我們再試過。”
縱然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縱然知道隻是杯水車薪,可是,她與莫然還是一次次的嚐試,不願意放棄。
莫然接過方子,沒有說話,回到神醫穀以後,她一直很沉默。
璃落提著藥籃來到紫藤花樹下,遠遠便看到了樹下的那一抹淡墨青衫,待得走進,心卻沒來由的一沉,那一片因為暴雨而殘敗於地的紫藤蘿,還有他孤絕清冷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讓璃落心底略略的害怕著。
她將藥碗遞給他,他接過喝下,遞還回來的時候注意到她的視線,隻是淡淡道:“凋零才是常態,盛開隻是一種過去,隻要盛開過,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璃落卻越發覺得害怕,強自笑著岔開話去,說要吹笛給他聽。
他沒有拒絕,和她一道步入紫藤花林中的小亭,璃落吹笛,這是蘇子清後來親手為她做的笛,而原先那支,早已在星空落盡的夜晚,消失於秦辰的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