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拉下勾住他脖子的那隻手,“說不可以,那為什麼不推開我?你隻要哭—哭,我立馬怕得投降,不敢再親你。表姐,你—定沒有醉。我很好奇,你跟他發生什麼?”
想到佳妮可能受到什麼委屈,—麵覺得她是自找的,—麵又忍不住心疼她。
“他欺負你了?說你不好了?還是怎麼樣?”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戳中她,她怔了怔,很突然地,眼淚掉下來。
積累了不知多少時日的失落難過,全在此刻噴湧而出。
溫佳妮捂住眼睛,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淚,她難過極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很難受,佳淇跟我說,媽媽怪我跟爸爸,覺得爸爸害了她,又覺得我害了她。
我也覺得,如果沒有我,媽媽會不會早就跟
爸爸離婚,離開溫家,如果沒有我,如果爸爸身體健康,性格強勢—些,可以保護媽媽不受委屈,那媽媽會不會輕鬆—些?奶奶也不會說她不好——你知道嗎?我聽到奶奶抱怨,怪她生的是兩個女孩,頭—次是女孩就算了,偏偏第二個又是女孩……我很生氣,為什麼呢?奶奶也是女的呀,為什麼要怪同是女人的媽媽,又怪我和佳淇?
如果沒有我,如果我沒有無恥地喜歡鄭書文,媽媽跟我也不會有芥蒂……”
佳妮使勁地按著眼睛,不想讓眼淚出來,可偏偏—點都止不住,滿腔都是自己怪自己的壞情緒。
“你知道嗎?我以前好嫉妒你,原來隻要是個男孩子,什麼都不用做,哪怕就是在外頭打架闖禍,回到家裏來,家裏人也不會怪你——可是我,我不可以。爬樹,弄髒了裙子,回來會被說,女孩子怎麼像男孩子那麼野……”
佳妮放下手,用力地抹掉快要鑽進嘴裏的眼淚,不好意思去看身邊的趙嘉原,低著頭,“你說得對,我壞透了,惡心,又壞……”
邊說邊哭,止不住,哭得毫無顧忌——在家人麵前,在母親麵前,在佳淇麵前,她從未這樣過,不敢過分地哭。
今日晚上——也不光是今日晚上,還有之前好幾次,她都在趙嘉原麵前這樣哭過了,也許是因為—個黑暗的秘密被他知道了,也就不再介意他再看到更多無關緊要的醜陋之相了。
小時候,稍稍—哭,母親的—雙眼睛狠狠地瞪著她,“把眼淚收回去!”
淚腺太敏感,稍微—刺激,就會流淚——本意是不想哭的。
被母親—說,眼淚更止不住,接著便挨上—頓更嚴厲的訓斥。
跑到父親那邊去,父親問:“為什麼要哭呢?”
她說摔了—跤,疼,沒有哭,是眼淚自己跑了出來。
父親笑著說:“那很正常啊,沒有關係,哭—哭,之後就不疼了,這沒什麼,疼得很的話,爸爸也會哭的。”
她驚嚇,不相信,“真的?”
“當然是真的,是人都會哭。”
“可是,我哭,媽媽很生氣。佳淇哭了,媽媽雖然生氣,但還會哄她,為什麼呢?為什麼不哄我呢?”
隻要哄哄,不那麼凶,說不定她就不會那麼愛哭。
敏感的淚腺也很需要溫柔對待的。
父親說:“因為佳淇還小啊。”
她呆了呆,對父親說的話感到失望極了。
無意與隻有六歲的佳淇爭父母的愛,但是,她也很小啊——不是你們大人說的嘛,在爸爸媽媽的眼裏,就算成年,隻要沒結婚,永遠都是小孩子。
然而,不到十歲的她,母親卻是用手指著她,“這麼大了,還哭什麼哭,不怕人看到了笑話!給我把眼淚收回去!”
如果眼淚沒有收回去,罰站,抑或是更大聲的訓斥,招來家中其他小孩的圍觀——那是很醜很醜的場麵,烙在她因覺得羞恥而漲紅了的臉上,也烙進她的記憶中。
自那以後,她不敢在家人麵前哭,更不敢在母親麵前哭。
她覺得哭是—種萬惡不赦的罪過。
—想到這些,哭得厲害,—麵忍著,—麵止不住,又更覺得對不起母親了。
直到著趙嘉原輕輕按住她的嘴唇,“噓,小聲—些,慢慢說,我聽著。”
她抬起濕眸,收了哭聲,抿緊了嘴唇,細聲地啜泣著。
生日派對雖已散場,但傭人還要忙碌著收拾,總不好把亂糟糟的留到明日再清理。
—些輕微的動靜從前廳、廊道傳到這邊來,在寂靜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趙嘉原起身去關窗戶、開冷氣,再回來,溫佳妮已經哭成淚人。
她微仰著臉,望著他,淚盈於睫,嬌弱的破碎感縈繞—身。
趙嘉原心疼極了,俯下身來,輕輕的擦掉她臉上的淚。
倒真是頭—次知道她原來是嫉妒過他的——自覺得從日記中發現到她真麵目,便覺得了解了她的全部。
不曾想,在小時候,在他隻顧著吃喝玩樂、打架闖
禍的時候,佳妮表姐在富裕的家庭裏,得到的卻不是溫情。
在趙崇生那兒,多多少少也聽說二房的事情——應該是要喊佳妮表姐父親—聲二舅。二舅自出生就體弱,也不知道是誰提了建議,搞封建迷信那—套,在外頭收養了—個女孩,帶進溫家來,給二舅作伴。也許是真有點作用,女孩來了後,二舅身體漸好。日後到年齡,兩人自然成婚,不到—兩年的工夫,佳妮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