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7章(完本)(3 / 3)

想想過去的一切,我開始感歎生活之偉大。把我們折磨得麵目全非了還微笑著對我們說,其實生活中是充滿陽光的,隻是,人總是要長大的,這就得改變自己,麵對現實。

小說出了兩本,一本是陳編輯出的,一本是高丘出的,而且都賣得不錯。在校園裏不管是新生老生,一般都認識藍妮這個名字。老爸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激動了,也許很多事情一旦適應了就不足為奇了。就像我和小白,形同陌路地過了近一年,除了我感覺到生活有點空洞活著偶爾的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以外,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平靜了,平靜到看到小白的時候就像看到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麵孔。

在畢業晚會上,很多同學都抱在一起哭了。特別是談了三年戀愛的一對對,一聽到很快就要分開了,比死了姥姥還傷心,就像落水狗咬住救命草一樣地抱在一起,哭濕了對方的肩膀。我感覺到有些奇怪,既然那麼舍不得,為什麼兩個人還要分開呢?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也許是想著很快就可以和高丘在一起了,心情有些激動,我沒有醉。我又看到了小白,他沒有喝酒,卻被一個長發女生抱著吻得差一點就背氣。我正在想著所有的事情都成為了過去,在這個準備分別的時刻是不是應該和他說點什麼。想想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不管是誰的錯都應該說句話或者什麼的,哪怕是道別的話。

我正在想著應該找句什麼樣的話和小白打招呼的時候,小白過來了。他沒有說話就走過來緊緊地抱著我,他說藍妮,九個多月了,就讓發生在我們之間所有的不愉快都見鬼去吧。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有拚命地點頭。

小白沒有哭,我卻哭了。也許酒能激發眼淚吧,我一哭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小白就靜靜地抱著我,我哭啊哭的,連鼻涕地流到小白的衣服上了。

小白說藍妮,你真的要去上海,你要嫁給高丘嗎?我說是,我要去上海,至於是不是真的要嫁給高丘我還不知道,愛情是個讓人搞不懂的東西,而且在事情沒有做好之前我不習慣過早地承諾什麼。小白說你去吧,不管怎麼樣記得了我們六年是怎麼走過來的,我希望你幸福。我說我也希望自己能幸福,但是我知道那個叫幸福的東西很難找到,不花點代價是找不到的。

小白說我相信你,但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說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小白說還沒有定的,也許去北大繼續上學,也許會去加拿大上,我不知道自己除了上學還能幹什麼。我說那樣也好,趁有機會的時候多學點知識,其實我也想繼續上學的,隻是我擔心老爸老媽的身體,我想等工作了以後再慢慢的找機會讀書。

那樣晚上小白吻了我,他伸嘴過來的時候我用力地推他,卻怎麼也推不開。到了後來,我幹脆不推了,甚至把舌頭都伸到他嘴裏去。終於,我聞到了小白嘴裏那股淡淡的爛菠蘿的味道了,酸中帶甜,特別的好聞。

我正在陶醉的時候小白推開了我,他說藍妮,你什麼時候要走一定打電話給我,我來送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不,不是走,他是頭也不回地跑了。在他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他的淚水瘋了一樣的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我卻看到了周婷,她的頭發長了很多。她笑著跑過來抱我,我說你怎麼換電話號碼都不告訴我一下,我給你打了幾百個電話,都說是空號。周婷說我早就轉到加拿大去上學了,本來是要等畢業了在過去的,但是手續提前辦好了,所以我爸說還是過去那邊上好了,要不然我在國內沒有心思上學的。

我說怪不得小白和我說他有可能去加拿大上學的,敢情是你們兩一起去呀,這樣也好,有你照顧小白我就更放心了。周婷說本來說好了小白和我一起去的,但是他說要等畢業了再去,我知道他是舍不得你。我想到了小白吻我的感覺,心裏酸酸的。

周婷說你真的要去上海嗎?我說是的,後天就走,我爸飛機票都買好了。周婷說我來送你吧,這次分開我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見上一麵。我說也許用不了幾年就可以見到了,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了。周婷說藍妮,你真的想好了?我感覺她拉著我的手在發抖,而且特別的燙。

我說是的,至於我和高丘,我也不知道我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是決定好了的事情我不會輕易的改變的。周婷說藍妮,幾點的飛機,我來機場送你。我說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告訴小白,要不然我會恨你的。周婷流著淚點了點頭,她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小白的。

周婷離開的時候我跪在地上哭了,也許是酒喝多了,我突然想到應該給小白打電話,我要告訴他我曾經愛過他。撥了幾次號碼,他已經關機了。

我就坐在校門口不停地哭,一直哭到老爸開著車來找我,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多了。

四十四

老爸老媽送我到機場的,我從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等著周婷的電話,但是她一直沒有給我打。我想給她打電話的,但是想想也許她有什麼事情走不開吧。

從出了家門到機場,老媽一直在哭。我說老媽,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眼皮都在跳了。老爸沒有說話,他從早上起來對我說了一句,到了上海要處處留心了,一個人在外邊什麼都要靠自己。就再也沒有開過口了。老媽一聽我眼皮跳,嚇得連忙停止了哭泣。

開始檢票的時候周婷給我打來電話,她說藍妮,小白出事了。我的腦袋一下子就變得一片空白,差一點就摔到地上。老爸把我扶到坐位上,他說你不要嚇我,出什麼事了。

我問周婷,我說你不要嚇我,慢慢地說。周婷哭得幾乎話都說不出來了,她說我和小白說了你今天要去上海,他說要送東西給你,騎摩托的時候被車撞了。我感覺到四肢都開始麻木了,怪不得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皮就老在跳,我說老爸,如果小白死了的話我也不活了。

周婷說藍妮,對不起,是我害了小白的,如果我早點告訴他的話就不會出事了,他是怕趕不上時間才出事的。我丟掉電話就往外邊跑,我說小白,你不要死呀!

老爸追了出來,他說藍妮,你冷靜點,現在我們都不知道情況的呀,也許他沒有事也難說。坐上老爸的車,我發覺自己手都不會動了,我說老爸,小白為什麼就這樣苦命呢?老爸說你不要慌,他家裏很有錢的,再大的事情也擺平得了的。我說錢可以買到生命嗎?老爸沒有說話了,他一個勁地踩油門,我看到他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趕到醫院的時候小白仍然在急救室裏,周阿姨和小白的爸爸也在,讓我想不到的是那小蝶也在。周婷坐在醫院的長凳上一雙眼睛哭得要滴血了。老爸走過去拉著周阿姨的手問,他說小白不要緊吧?周阿姨說還不知道,我聽醫生說如果再晚一點的話命都沒有了。我感到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周阿姨拉著我的手,我想小白一定沒事的,要不然周阿姨不會有空拉著我的手的。我說阿姨,小白呢?周阿姨沒有說,她把一個帶血的盒子遞給我就捂著嘴跑了。

小白死了?突然之間,我感覺天都掉下來了。我瘋了一樣地叫了起來,我想跑出去看看小白,如果他死了的話我也不活了。四肢都麻木了,我想動一下,但是怎麼用力都抬不動腿。周婷,我想到了周婷,我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周婷跑過拉著我的手,她說藍妮,我在這裏呢。我說你告訴我,小白是不是死了?她說沒有,你不要想太多了,隻是沒有醒過來而已,醫生說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我讓周婷打開那個首飾盒,裏麵有一個鑽石戒指,上麵的鑽石比那小蝶手上戴的那個更大。我放聲地哭了,我說小白,你他媽的一個大傻B,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你的戒指,你一輩子要送出多少個戒指呀!

那小蝶走過來跪到我麵前,她流著淚說藍妮,對不起,我是騙你的,小白根本就沒有送過我戒指的,我是看了他的日記我自己買的,我知道小白喜歡你,而且他說過他一定要賺錢買一個大大的戒指戴在他心愛的女人手上,我知道他指的是你,所以我才故意那樣的。我看到了那小蝶那張漂亮的臉突然就變得那樣醜陋,如果不是她,小白會這樣嗎?

我說那小蝶,你給我滾,你他媽的不是人養的,我不想見到你。那小蝶哭聲更大了,她說我不走,我要等小白醒過來,你放心吧,小白醒過來我就走,我成全你們得了吧。我說我不想打你,我怕髒了我的手,我說你沒有資格等小白醒來,你給我滾,不管小白怎麼樣了我會永遠的陪著他的。

周婷跳了起來就給了那小蝶一個耳光,她說那小蝶你還不快滾,我早就說你是掃帚星了,都這樣了你還準備怎麼樣?

那小蝶走了,她跪著一直走到病房外才站起來蒙著臉跑的。

小白沒有死,但是他傻了。雖然不像植物人那樣什麼都不動,但是他也和植物人差不多了,除了眼睛會眨以外,他根本就是一個植物人。他坐在輪椅上的時候不時的有口水流下來,一滴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我抱著他哭了,我說小白,你躺一輩子我就陪你一輩子,哪怕是你死了,我也陪著你死。

我把那個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剛剛合適,每當我看到鑽石發出七彩的光的時候,我就像看到小白突然就跳起來抱我一樣。

高丘給我打來電話,我說你不用等我了,我要陪小白一輩子。他說藍妮,你想過沒有,這樣對你自己公平嗎?對我公平嗎?我說那你想過沒有,如果我真的到了上海,對小白公平嗎?高丘說我會等你的,我說過等你三年的。我說你不要等了,如果你仍然固執的話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掛了電話,我卻沒有流淚,現在的我隻有在幫小白擦口水的時候才會哭,一想到他抱著我跑醫院時候的樣子我就情不自禁地哭。

周婷說什麼也不去加拿大上學,她說他要等小白好了她才去。我說你去吧,小白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好了,有我照顧他的,你就放心吧。周婷自從小白出事以來就一直在哭,她的一雙眼睛差不多快腫得睜不開了。

是我送周婷去坐飛機的,她拉著我的手說藍妮,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我畢業了我們一起照顧小白,他一輩子不好我們就照顧他一輩子。我說你放心吧,小白有我照顧就行了,他會好的,一定會好的,醫生不是說了嗎,像小白這樣的情況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的。周婷說為什麼會搞成這樣的呢,其實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我說不要說了,都已經發生了,想了又有什麼用呢?

周阿姨就更可憐了,她經常會哭得昏死過去,慢慢地,她連人都變呆了,有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流淚,還會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我想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引起的,就必須得讓我一個人來承擔。

小白出院的時候我和周阿姨說了,我說我就般過去和小白一起住,這樣也好照顧小白。周阿姨沒有說話,我知道她恨我,是呀,好端端的一個兒子就因為我變成這樣了,一想到這個問題我就會頭痛,而且痛得很厲害,有的時候疼得要爆炸。

我回家收東西的時候看到老爸,他的頭發全掉光了,人也老了很多。我說老爸,我要去小白家住,是我對不起小白的。老爸沒有說話,他走過來摸著我的頭,眼淚一個勁地流。老媽話都沒說就幫我收東西,我知道,一定是老爸和她說了什麼,要不然她不會讓我去的。

在小白家的日子是痛苦的,我每天都要幫小白擦口水,他拉屎的時候我要幫他洗澡。等小白睡著的時候我才可以在電腦前休息一下,在斷斷續續中寫著我的小說。小白的父親很少來看小白,周阿姨每天下班都會買很多東西帶來給我吃。

我打開小白的筆記本,在文集裏找到了他的日記。每看一次我都會流淚,他把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了下來。他還在文集首頁這樣寫道: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愛情了,我愛藍妮,但是她不愛我,也許她也曾經強迫著自己接受我,但是愛情靠的是感覺,我想我們之間隻能做朋友了,也許就像書上寫的那樣,如果注定今生失之交臂,一生不得安寧又如何?我這一輩子隻有一個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對著藍妮說一聲,我愛你!我更希望,在我說的時候她會興奮地伸嘴來吻我,而不是伸手過來給我耳光,但我也知道,那僅僅是希望而已,我還知道那個叫希望的東西永遠無法兌現!

四十五

我哭了,趴在小白身上哭了整整一個下午。周阿姨下班的時候給我帶來了很多好吃的,她也會和我聊天了,而且什麼都聊,聊和我爸爸上學的時候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她還說那個時候自己的膽子特別的大,有一次吻了我老爸,嚇得我老爸臉都紅了。

周阿姨還說了,她說藍妮,過幾天我就申請退休了,小白以後有我照顧的,你就去找自己的事業吧,一個小姑娘不可能守著一個植物人過一輩子的。我說周阿姨,小白是因為才這樣的,我不走,我要照顧他一輩子,醫生不是說了嗎,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的,我看過書上寫的,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的人都好了的呀。周阿姨摸著我的頭哭了,她說傻丫頭,有很多東西是注定的,也許是我和小白的爸曾經做過不應該做的事情的吧,我知道這是懲罰,隻是可憐小白這孩子了,才二十多歲就這樣了。

那天晚周阿姨就抱著我不停地哭,一直哭道喉嚨都啞得發不出聲音她才回去的。開始的時候她說什麼都不走,就拉著小白的手不停地叫小白起來。是我跪在地上求她的,我說你不回去的話我就跪一個晚上。周阿姨走了,我摸著小白冰冷的臉的不停地流淚。

小說寫得一塌糊塗,也許我大多數心思都放在小白身上。我會經常伸嘴去吻他冰冷的唇,我一直在幻想,總想著突然有一天小白把舌頭伸到我嘴裏了,他會突然開口說話,他說藍妮,你他媽的怎麼也有口臭呀。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了,奇跡仍然沒有發生。其實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在這個大談奇跡的今天,發生在我們身邊的奇跡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的。我不是一個相信奇跡的人,但是在小白身上,我一直都希望著奇跡的出現。

我每天都會給小白念我寫的小說,我會朝著他流淚,哭著和他說我們在一起喝果珍的事情。我說小白,我想喝果珍,你起來陪我去好嗎?淚水滴到小白的唇上,流進他的嘴裏,但是我知道,小白對一切都毫無知覺了。

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寫完了一部小說,可以說是我寫得最好的一部。裏麵寫的都是和我小白的事情,從友情到愛情,一切都是那麼的純潔和美好。我把我對小白的幻想和希望都寫在裏邊了,我想無法實現的事情隻有幻想一下了。

我沒有想過要出這本書,我每天都給小白念。開始的時候一天要念好幾頁,後來我怕念得太多了小白會累得受不了,一天就念兩頁。念完了我就從頭開始念,就這樣一遍遍地重複著。

對小白,我不會抱任何的希望了,都過去那麼久了,他仍然和剛剛出院時一樣。周婷每個假期都會回來,她也會像我一樣的對著小白說話,她還說了,書上說的,這樣對喚醒植物人有幫助的。

我問周婷,我說你相信奇跡嗎?周婷說我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小白會好的,小白會變好的,這不需要什麼奇跡。我們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拉著小白的手哭了,不停地哭。

周婷說讓我出去旅遊一下,要不然這樣下去等小白恢複的時候怕我會神經了。開始的時候我不想去,我擔心周婷幫小白洗澡的時候她抱不動,而且一個小姑娘要給一個大男人洗澡不方便。因為我每次給小白洗澡的時候什麼地方都要洗,也許我習慣了,但是我怕周婷受不了。

周婷說你去吧,我能應付的,我們和小白初中的時候還互相幫忙洗澡呢。我交代好了事情之後就出來了,我不是真的想去旅遊,我是想去看看高丘,那麼長的時間了,如果他真的固執地等我的話我感覺對他真的有些不公平。

我打電話告訴老爸,我說我要去上海,我想去看看高丘。老爸說你去吧,我相信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掛了電話我就哭了,老爸老媽因為我的事情突然之間就老了很多了,兩個老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呆呆地坐著,甚至連話都很少說。老爸已經到了退休年齡,但是他說什麼也不退,他總是說我還行,還可以幹幾年的。想想以前我們一家人經常拌嘴的日子,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的疼痛。

我沒有給高丘打電話,下了飛機我就打車到了他上班的地方。還沒有到高丘辦公室就看到了馬華,他正拉著他女朋友的手準備下樓去買東西。他女朋友的皮膚比一年前白了很多,人也更漂亮了。

看到我的時候馬華吃了一驚,他說藍妮,你怎麼來了?我說我來上海辦事,順便來看看高丘。馬華笑了,他說高編輯辦公室裏,他女朋友也在。突然之間我感覺輕鬆了很多,一直以來我都擔心的事情終於可以放下了。

我說馬華,你和你女朋友什麼時候結婚?他看到我很平靜,也許在他看來聽到高丘有女朋友的事情應該崩潰才對。馬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他說還不知道的,她現在在我們公司的人事部上班,估計再快也得到明年吧。

馬華的女朋友比以前大方了很多,她笑著和我說,她說藍老師,我認識你的,你的書我基本上都看過了,我真的很佩服你。我笑著對馬華說,我說你相信了吧,我就說如果你養不了你女朋友就好好地養活你自己吧,她不需要你養的,你相信了吧?馬華不停地點頭,他說是呀是呀,現在我還經常用她的錢呢。

我說你們先去忙吧,我上去和高丘說說話,我還有事情呢。馬華說好的,你等我們回來,很快的,回來了我們再好好地聊。看著馬華拉著他女朋友走出老遠我的淚水才冒出來,我拿出紙巾擦了擦眼睛向高丘的辦公室走去。

隔著玻璃,我看到了高丘。他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仍然是那樣的帥,那樣的年輕。他身後站著一個頭發很長的漂亮女人,正在溫柔地給他按摩著。我想高丘這樣的工作狂就應該有這樣的女人照顧他吧。雖然眼淚在不停地流,但是我卻笑了,笑得很開心。

回家的時候在飛機上我一直在哭,哭完了就笑。我感覺自己真的快瘋了,心情時高時低的,一會興奮,一會難過。

到家的時候周婷正在給小白按摩,那情景就和高丘他女朋友給高丘按摩是一樣的,那動作和姿勢,我甚至以為是我眼睛花了。

周婷幫我把包放好,她說你看到高丘了嗎?我說看到,我也看到他女朋友了,很漂亮的一個女人,頭發和你一樣長。周婷說我就知道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說你怎麼這樣說,我認為高丘做得沒有錯。周婷說我沒有說他錯呀,我隻是感覺這個世界好人越來越少了。我說不管怎麼樣我感覺小白是好人,所以不管他好還是不好我都會永遠陪著他的。

周婷沒有說話,她突然站起來死死地抱著我哭了。

就在周婷去加拿大的第二個月,我拉著小白的手說話的時候,小白流淚了。那樣一刻我激動得雞皮疙瘩都冒滿了全身,我瘋了一樣地打電話,我先告訴周阿姨,又告訴爸爸,然後又打電話給高丘。我幫小白擦眼淚的時候我還在想著是不是應該也告訴那小蝶,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相信她也一定在擔心小白。

老爸是第一個來的,跟著周阿姨和小白他爸爸也來了。老爸說妮子,你不要激動,我就知道小白這個家夥一定會好的。周阿姨抱著小白的臉不停地吻,哭得鼻涕都流道小白臉上了。

整整一個晚上,我們四個人就坐在小白旁邊呆呆地看著他。小白的淚水流幹以後就和以前一樣的了。我摸了摸他的手腳,仍然是涼涼的。老爸甚至連煙都沒有敢抽,甚至小心地呼吸著,就像小白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生怕有什麼響動嚇到了他。

第二天,小白的醫生來了。他給小白檢查了一下了,又仔細地問我小白平時的情況。完了他對我說,他說小白能有這樣的反應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說明他的情況在一天天的好轉,這些都和你平時的努力是分不開的,隻要你努力,我相信有一天他會好的。

醫生走後,我拉著小白的手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我說小白,你就不要裝了,我知道你可以聽得到我說話的。旁邊的三個大人被我引得瘋了一樣地哭。

我給周婷發電子郵件,我告訴她,我說小白有點反應,我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流淚了。晚上周婷就給我打來電話,她說藍妮,我就知道小白會好的,我問過專家了,像小白這樣的情況有百分之九十的希望可以恢複的。我說我知道的,我也相信小白會好的,我要等他醒過來,等他親口再對我說一聲我愛你!

周婷沒有掛電話,也沒有說話,我們就這樣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足足有三分鍾。我說周婷,掛了吧,有什麼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周婷沒有說話,掛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她的哽咽聲。

小白的情況仍然沒有好轉,過去了一個多月了,他仍然沒有反應。我整天就上網查資料,看著BBS上對植物人故事的陽光結尾的描寫,我的心情更加的沉重了。都過去那麼長的時間了,我想要是小白真的會醒的話他早就醒了。

四十六

我開始做夢了,我夢到小白不停地哭,有的時候幾個晚上都做著同樣的夢。每次醒來以後我都會打開燈坐在小白的旁邊,我總是希望能像上次一樣看到他滿臉的眼淚。

一切都是泡沫,我不相信奇跡會發生了。對小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有著心跳和呼吸的所有時間照顧好他,隻要他心跳一分鍾,我就照顧他一分鍾。在大多數時間裏我都會想,這輩子到底是我欠小白的還是小白欠我的,也許我們因為前世太痛恨對方了,所以今生注定了要讓我痛苦。

如果可以換位置的話,我希望成植物人的是我。每次看著目光呆澀的小白,我知道他是天下最最快樂的人了,不管別人怎麼對他,或是像寶貝一樣的嗬護,或是把他扔到臭小溝裏,他都不會知道的,他不會知道疼痛,也不會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他不會知道世界上有愛情,還有一個他希望能對她再說一次我愛你的女人在等他醒來,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悲歡離合的痛苦,不知道有辛酸和淚水的折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我經常對著小白的耳朵小聲地說話,我說小白,隻要你醒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叫我到鄉下去放豬,我會毫不猶豫收東西走人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無用,不管我說多少話,流多少的淚,小白都不會知道了,他連蒼蠅落在眼睛上都不會眨一下,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快兩年了,小白仍然是那個樣子。照鏡子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臃腫得像個孕婦,甚至臉上都出現了皺紋。我笑了,是哭著笑的,小白呀,你用兩年的時間就熬幹了我二十年的青春,你還要我怎麼樣呢?

現在的我對別人說我有四十的話,也許別人會罵我老大不小的人了還假裝天真,就看我這個樣子,沒五十也怕有四十九了。慢慢地,我開始難過了,想到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白白的過去了,我用什麼方式去證明自己曾經來過個世界上呢?

我仍然給小白念我寫好的小說,我不相信真的有一天能把小白給念醒了。隻是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每天都和他說話,給他念小說。

周婷留學回來了,她沒有忙著去找工作。她回來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推著小白去公園玩,拿著她在加拿大拍的照片給小白看。她不停地和小白說著在國外發生的事情,在她的眼裏,小白根本就不是一個植物人,仍然是那個會打她屁股的固執而又善良的小白。

周婷讓我搬回去住,她說小白有她照顧就好了。開始的時候我不同意,我說不管怎麼樣我照顧了小白都兩年了,我知道應該怎麼處理事情。周婷卻哭了,她說藍妮,我感覺真的對不起你,讓你照顧了小白那麼長的時間,現在我回來了,就讓我照顧他吧。我說我們可以一起照顧他的,而且小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離開他我會睡不著的。

周婷哽咽著對我說,她說藍妮,從小我就認為我是因為小白出生的,小時候我不知道是生我的人家窮還是男歡女愛的意外,我出生不到三個月就被人扔大街上了,是小白的媽媽把我抱回來的,我和小白從小就在一起,是上學了以後才到我到養父家的。我說你不要說難過的事情了,你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周婷說你不知道的,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算命的人說我是小白的克星,說我會給他帶來災難,所以我養父把我送到兒童福利院去了,是小白死活把我要回來的。周婷一提小白的名字就不停地哭,我擔心她這樣哭下去會不會把眼睛給哭瞎了。我沒有說話,而且我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兩年以來除了對著不會開口的小白說話,和其他的人我幾乎沒有說過。我也知道,現在的我,除了做聽眾,能做的事情幾乎沒有。

周婷拉著我的手抖得很厲害,她說那個時候小白偷偷地跑出去找我,他一個人在垃圾堆裏睡了兩個晚上的,他被找到以後回家說什麼也不吃飯,他說了,你們不把小婷給我找回來我就是餓死也不吃飯。我說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了。周婷就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哭。

出門的時候周婷追了出來,她說藍妮,如果你想做什麼事情就去做吧,我的命是小白給的,我會照顧好他的。我想告訴她,我要等小白醒來,我要等他再對我說一次我愛你。但是我沒有說,我說放心吧,我會來看小白的,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回到家裏,老爸忙著給我做飯。我說老爸,都那麼多年了,讓我給你們做一次飯吧。老爸老媽養了我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吃過我給他們做的飯,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給他們做。照顧小白的日子裏學會做很多的菜,沒事的時候我就照著菜譜上給小白做菜。我也沒有想到,第一次做菜就是給小白吃的。

做菜的時候老爸就一直站在我旁邊,而且一直在笑,我知道他是在強迫著自己笑,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誰還能真正的笑得出來呢?

吃飯的時候老媽又破天荒地喝了一杯啤酒,也許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喝啤酒,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喝酒的。我把周婷和我說的話說給爸爸聽,我說老爸,你說我應該離開小白嗎?老爸拍拍我的頭,他說藍妮,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我相信你自己應該知道怎麼去做。

我哭了,奇怪的是老媽卻沒有哭,也許一切都在改變,唯一不變的是小白仍然不會說話,我仍然是原來的那個我。我說老爸,也許是習慣了吧,我覺得我離不開小白,隻要離開他的時間長一點我總是會擔心他,其實我也知道周婷一樣能照顧好小白的,隻是我總會情不自禁的想他,在我的意識裏小白比我的生命還重要,也許是因為我他才變成植物人的吧。

老爸說你知道為什麼周婷要讓你離開嗎?其實她對小白的愛不比你少,我不能理解你們的想法,所以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你看著辦吧,我想有很多事情是注定的。

老媽沒有說話,吃完飯她就站起來默默地收碗洗碗,她的皮膚老了很多,我知道她自從小白出事以來就沒有再做過麵膜了,甚至在衛生間裏都很少看到化裝品了。我又開始想小白了,我總是擔心他把屎拉到褲襠裏,擔心他的大便會腐蝕了他的皮膚。

我說老爸,我要去看看小白,他應該要上廁所了。老爸送我出來的時候一直在微笑著,他臉上的微笑甚至讓我看了有心痛的感覺。他說藍妮,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驕傲,從你照顧小白的兩年多以來,我知道你是一個堅強的人,我相信你會做好的,我更相信小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我拚命地點頭,我說老爸,如果有來生,你做我兒子吧,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就像你照顧我一樣的照顧好你。

老爸哭了,在我鑽進出租車那一刻老爸甚至哭出了聲音,我回頭看到老爸鼻涕都流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和小白是不是前世是仇家,今生是為了報仇而來的。然而,是我欠小白的還是小白欠我的我卻不知道。也許是注定吧,我想。

回到住處的時候床上卻沒有小白,我就知道周婷不能照顧好他的,很多要注意的事情周婷都不知道。我想是不是她又推著小白去什麼地方玩了,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時候小白應該上廁所了,也應該吃藥吃東西了。

在衛生間裏我發現周婷正在給小白洗澡,小白坐在浴缸裏,周婷給他擦背。她擦得很認真,很仔細,也很慢。我哭了,我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周婷給小白按摩的時候在不停地流淚,一滴滴的淚水滴到小白的身上。她也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怕小白聽到了會難過。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小白永遠都聽不到了,他就是聽得到也不會難過了。我忍不住哭出聲音的時候周婷比著手勢讓我不要哭,我說周婷,沒有用的,小白聽不到了,就是聽得到他也不會難過的,其實我也希望他聽得到,希望他會難過,但是一切都無用的,他永遠都聽不到了。

周婷一下子就撲過來掐著我的脖子,她的一雙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了,她說藍妮,你為什麼不去死,是你害了小白,我恨你。

四十七

我沒有動,甚至心情都很平靜,如果周婷真的把我掐死的話我不會怪她的,我還得感謝她,在我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甚至會微笑著對世界揮揮手說,我走了,不要記得我曾經來過這個世界!對於我這種生不如死的人來說,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既然小白有周婷來照顧了,我還擔心什麼呢?

我說周婷,你要是打我會開心你就打吧,如果我的死可以換回小白的話我現在就去死。周婷用力地抱著我,她說藍妮,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那麼難過,真的對不起。

我說你不用說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年來是怎麼過來的?我要整天對著一個聽不到也不會說話的人說話,要喂他藥吃,要幫他洗澡,你以為我容易嗎?你認真地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周婷沒有說話,我們抱在一起不停地哭著,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死,我想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突然,我聽到小白的咳嗽聲,周婷也聽到了。我們回頭的時候看到小白用手抹著臉上的水。周婷撲過來抓我的時候把小白放了,他躺到了浴缸中,沒有想到水沒有把他淹死卻嗆醒了他。我們幾乎是同時撲過去的,小白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想喝果珍。

我想都沒想就跑了出去,兩年了,小白終於醒了。我邊跑邊哭,流著淚大聲地笑著。小白住的地方離麥當勞有兩公裏的路,我是一路跑過去的。我也不知道突然之間自己身上那裏來的那麼多的勁,而且越跑越有勁。

我買了三杯果珍,小白一杯,周婷一杯,我自己一杯。出來的時候我才想到打車,在車上我問司機,我說你相不相信一個睡了兩年的植物人突然就開口說話了?他說這樣的報道我到是聽到不少,不過我不怎麼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多的植物人,我看醒過來的也怕是沒有幾個。

我說你不要不相信,小白醒了,他睡了兩年了,但是他今天醒了。司機說誰是小白?我說是我朋友,我陪了他兩年了,他剛剛醒了,而且一醒就嚷著要吃果珍。我把手中的果珍朝司機晃了晃,我說你看,我就是跑出來買的。說話的時候我邊哭邊笑,我對司機說你不用擔心,我是太激動才這樣的。

下車的時候司機說什麼也不要錢,他說就衝著今天這個好消息,我打算再免費拉兩個人。還沒跑到門口電話就響了,是周婷打過來的,她說藍妮,我們在醫院,我爸爸他們帶小白到醫院檢查,醫生說了,小白現在還不能喝果珍。

掛了電話我就坐在門口慢慢地喝著果珍,突然之間我特別的想去旅遊,我想去麗江,去西藏,我要把中國所有的風景區都逛完,然後安心的寫我的小說。我想給老爸打電話,號碼還沒有撥完電話就沒有電自動關機了。

走在花花綠綠的霓虹燈下,第一次感到這個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好,連夾雜著灰塵的空氣都是那麼的好聞。我打車去了學校旁邊的那家麥當勞,就坐在我和小白經常坐的那個位置,我吃了一個汗堡,又喝了一杯果珍。我已經喝了四杯果珍了,奇怪的是還想喝,甚至沒有想吐的感覺。

我到公用電話廳給高丘打電話,我說高丘,小白醒了。

高丘好像很忙,他說藍妮,我有很多話想告訴你的,你怎麼到了上海了卻不願意見我?我說我來看看你就夠了呀,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高丘說藍妮,其實我們可以做好朋友的,你說呢?我說是呀,我們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嗎?

高丘說你給我買的內褲我現在都還穿著呢?我一聽就笑了,我說高丘呀,你也太省了吧,告訴我有沒有穿孔了?高丘說沒有的,就是穿孔了我也要穿的。我說你就不要這樣了,丟了吧,自然有你女朋友給你買,你就是想穿一輩子也是不可能的呀。高丘說藍妮,有空就來上海吧,我有時間陪你玩的。我說算了,你就多抽點時間陪陪你女朋友吧。

掛了電話出來的時候我卻看到了老爸,我奇怪了,我說老爸,你跑這裏來幹什麼?老爸一看到我就笑了,我看到他臉上的皺紋都拉平了。老爸說藍妮,我來找你呀,電話打不通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這裏的。

我說你怎麼會想到來找我,小白醒了。老爸說我知道了,周天鳳說小白吵著要見你但是你的電話打不通,他們打電話讓我過去的。我說你見到小白了?老爸說當然了,我從醫院來的呀,你放心吧,小白真的好了,而且他腦子裏的知識也沒有丟的。

我抱著老爸哭了,我說老爸,我想去旅遊,特別的想去,兩年了,今天我才感覺到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那麼多的東西值得我們留戀。老爸摸著我的頭發說,他說傻丫頭,難道你連老爸老媽都不留戀嗎?我們還不值得你留戀嗎?我說現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地去旅遊了,可以安心地寫我的小說了。

老爸說是呀,過幾天我們好好地出去玩玩,你媽老吵著要我帶她去旅遊呢。我說我想去西藏,老爸說好呀,過幾天我們一家人一起去。我說我明天就想去了,老爸說不會吧,你就不想去看看小白,他見不到你都急死了。

我說老爸,我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小白,都看了兩年了,整天就對著他那張臉,你不知道的,現在我一想到小白就想吐了。

老爸沉默了一會,他說你等一下,我給周天鳳打個電話。

看著老爸微胖的身體,淚水又滾落了下來。

四十八

六月十八號,我在昆明的翠湖。昆明的公園人總是那樣的多,在這個不分季節的城市裏我又一次落淚了,想到小白像鬼一樣的背個大旅行包在翠湖等我的樣子我就哭了,特別是他在翠湖打我的那個耳光,那種酥麻的感覺就像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

兩年了,我終於可以像鳥兒一樣的飛翔了。沒有了小白這個牽掛,我想我的未來還是有的,也許不會太光明,但是希望還是有的。以前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小白醒來,聽他認真地說一句藍妮,我愛你!現在我不想了,我隻想把我兩年中失去的東西找回來,做個真實的自己。

老爸給我打來電話,他說藍妮,你真的不願意讓小白知道你的號碼?我說是的,我的號碼隻有你和老媽知道,要是有第三個人知道的話我永遠都不回家了,我就在外麵流浪,到時候連你們也找不到我了。老爸歎了一口氣,他說我闖禍了。我嚇得氣都不敢出,我說你把我的電話告訴小白了?

老爸說沒有,三天前小白給了我兩條中華,我答應告訴他你的號碼,但是你又不讓我說,煙都被我抽了三包了。我說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掛電話的時候老爸還在歎氣。

我喜歡過橋米線,更喜歡雲南的泡菜中那股酸酸的味道。我在昆明呆了三天,每天都吃過橋米線。我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現在幻想著在這裏有一份工作,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每天都吃過橋米線了,甚至冬天裏連羽絨服都不用穿了,每天都可以穿裙子。

我在網吧裏給周婷發電子郵件,我說你告訴小白,叫他不用擔心我,我和他之間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周遊中國(因為周遊世界我沒有錢),我會努力地寫小說,希望能賺到更多的錢讓我可以到更多的地方。對愛情,我個人感覺毫無意義,至於屬於我的那一半什麼時候會出現,我不在乎,來了我就接受,不來我也不強求。我還告訴周婷,我說你不用給我回信,雖然帶著筆記本,但是條件不允許我不會經常上網的,順祝你們幸福。

我打電話告訴老爸,我說我打算明天就去西藏。老爸說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看了旅遊指南了,你還是多帶點藥和氧氣瓶吧。我說你就放心吧,我沒有到過西藏,但是對西藏的了解比本地人還清楚的。

老爸說下個星期我帶你媽到昆明玩,要不然你再多呆幾天,到時候你就可以帶我們逛了。我說昆明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大的,就是走丟了也可以打110的,我聽說雲南的警察服務特別的好。老爸說養了你那麼多年,白養了。我說要不然你就請個導遊吧,回家我給你錢。老爸說誰要你的錢,給我三天的時間逛昆明,三天後我要是畫不出昆明地圖我就三餐喝白開水。

我說我沒時間和你扯了,我要去定票了。沒等老爸說完我就掛了電話,我知道接下來他又要問我是不是應該把電話告訴小白之類的問題。

六月二十八日,我在西藏。

在拉薩市一個叫當雄的地方我生病了,我住的那家房東對我很好,他們知道我生病了以後經常熬藥給我喝。我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熬的,味道酸不拉幾的,甚至有餿奶的味道。每次我都是捏著鼻子喝,等包著大頭巾的房東出門以後我就對著垃圾桶翻江倒海的狂吐,吐完後一個人躺在床上隨著不斷顛簸旋轉的床不停地流淚。我想我會不會死在這裏,要是真的死了的話老爸老媽怎麼接受得了這個事實?

我開始發燒了,每天一閉上眼睛就做夢。每次都夢到淚流滿麵的小白,他跪在我的麵前,一雙可憐的眼睛看著我,哭啊哭的,哭到最後眼睛裏都流血了。

還好我帶了很多藥,老爸告訴我的時候我想到在旅遊區買藥很可能特別的貴,所以我就買了很多。有治療高原反映的,有退燒的,還有感冒藥。我不知道應該吃什麼,就一股惱地吃了下去,連房東給我送來的我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想著我這樣吃法會不會發生藥物中毒的事情。

電話上沒有錢了,我給老爸打電話,我說我在西藏了,電話沒有錢了你就幫我交點吧。老爸說藍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我這幾天眼皮老跳呢。我說沒有了,一個星期前我有點感冒,不過藥都沒有吃就好了,你就放心吧。老爸東拉西扯地和我說話,我說這裏打長途太貴,不等他說完我就掛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仍然沒有胃口,還好我隔壁又住進來了一個美國人,她帶了很多美國的牛肉腸來,我一口氣就吃了兩根,感覺味道特別的好。當地人開什麼晚會的時候我和美國人一起去了,本來是沒有什麼力氣的,我想活動活動可能會好一點。

當我們圍著一個大火堆跳舞的時候我又吐了,老美嚇得嘰裏咕嚕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英文,也許她以為是我吃了她的牛肉腸才這樣的。她把我背回住處的,在她寬大的背上我感到特別的舒服,我在想敢情橫行霸道的美國人也是這樣的有人情味。

回來以後老美忙著給我找藥,我和她說我是因為感冒才這樣的,已經有好幾天了,沒事的。也許我的英文太爛了,簡單的幾句話我連比帶劃地說了大概有三分鍾她才明白。她把治療感冒的藥給我吃,我想反正我帶的也差不多快完了,吃就吃點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又開始發燒了,我想一定是吃了老美給我的藥才這樣的,很難說她是美國人派過來的間蝶之類的人,可憐的我成了一個試驗品。

閉上眼睛,我又看到了小白,這次他沒有哭了,而是看著我笑,笑著笑著卻是滿臉的淚。我想我真的要死了,我想給老爸打電話,和他最後說幾句話,我要告訴他如果我死了一定不要難過,拿出電話的時候卻發現沒電了。

第二天我的病奇跡般地好了,吃飯的時候我又像剛剛來的時候那樣,一直吃到撐。老爸給我發來信息,他說藍妮,電話費已經交了,你的下一站是那裏?我給他回信息,我說下午我動身去布搭拉宮。

老美說要與我同行,我拒絕了,一來我感覺和她說話太吃力了,二是一個中國人和美國人在一起太惹人了,而且她沒有我高,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老是會有人回頭看我們。為了感謝她的感冒藥,我把在昆明買的方便過橋米線送了兩桶給她,這個老美也是個容易感動的家夥,衝著我三克油三克油的說了十幾次。

在鬆讚幹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前,我卻看到了周婷。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我看到鬼了,要不然就是我眼睛花了,或者是我生病的時間太長,容易產生幻覺。

周婷哭著跑過來抱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是真的,我說周婷,你怎麼跑這裏來了?周婷說藍妮,我是來找你的,小白說如果找不到你的話他就不吃飯,我昨天就到了,你爸爸說不能告訴我電話號碼,說是你會生氣,他隻說了你到西藏了。我說你怎麼這樣傻,這麼大的地方如果找不到我你怎麼辦?

周婷說我昨天就找了你一天了,我哭著打電話給你爸爸的,他告訴我說你今天到這裏,所以我就在這裏到處的逛著等你呢。

我說小白還好吧,周婷說如果好的話我就不跑這裏了,你爸和小白他媽差一點就吵架了,我都覺得奇怪,你爸爸為什麼就那麼聽你的話,說不告訴電話號碼就真的不告訴了。我說我老爸也真夠可憐的,說來說去受罪的還是他。

周婷說小白說了,如果醒了就失去你的話他情願做一輩子的植物人。我說那是他的事情,我應該做的已經做了。

周婷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她說藍妮,你就回去看看小白吧,是的,我是愛小白的,但是小白說了有很多東西是無法代替的,就像我代替不了你,高丘代替不了小白一樣,你也知道的,答應我好嗎?

我哭了,不是因為我看著周婷跪在地上哭我來湊熱鬧,那樣一刻我特別的想哭。我不但哭了,還像個瘋人一樣的嚎啕大哭起來。周圍一下子就圍過來好多人,我把周婷拉起來,我說走吧,我們回去。

出飛機場的時候小白捧著一大把玫瑰跑過來,他跪在地上大聲地說藍妮,我愛你!

我抬手一給了他一個耳光,盡管我打得很輕,旁邊的人都驚呆了。小白甚至驚得張著嘴半天沒動。我說小白,你他媽的不是人,我才剛剛到西藏就被你叫回來了。

小白站起來抱著我,他說藍妮,過幾天我們一起去,一定把西藏的每個角落都逛過來。

看著小白蒼白的臉和長長的胡渣,我哭了,我說我不去西藏,我要去爬泰山。小白說好的,我們去爬泰山。

小白伸嘴來吻我,我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爛菠蘿的味道,酸酸的,帶著點甜味,特別的好聞。

爸爸和周阿姨他們流著淚拍手叫好的時候我看到了滿臉是淚的周婷,她朝著我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我想追過去和她說點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也許就像老爸說的那樣,有的東西,是注定的。

小白小聲地說,藍妮,我好愛好愛你!

我沒有說話,低頭的時候我看到了手指上的那個戒指。現在才想起來,自從戴上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沒有取下來過。

後記:今年的六月三十號,周婷和一個從加拿大留學回來的男人戀愛了。聽周婷說在加拿大的兩年裏一直都是這個人照顧她的,本來這個男人已經留在加拿大工作了,他是為了和周婷在一起才回來的。周婷說了,以後不想在北京就去加拿大,不想在加拿大的話就回北京。

看著周婷拉著她男朋友的手時那滿臉幸福的微笑,我哭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我一高興就會流淚,難過的時候卻是微笑的。

全書完

2008-12-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