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12(2 / 2)

時光如白駒過隙,慢慢的,在我眼中,男人都是一群晨曦裏趕不及回去的鬼,隻可遠觀。與施小君分手多日,那日突發奇想,跑了一趟貴州,單為了看看孟革。我爸說過,孟革會讓我迷失後找到方向。我現在的情感世界就迷失了,孟革是生命中唯一可以安慰我的人,他的簡單和努力正是我需要的。

“潘小凡,我準備去一趟貴州。”

“去那幹嘛。”

“還記得孟革嗎?”

“誰是孟革?”

孟革老了許多,隨和又羞怯,因為讀過大學,哪怕和大家穿得一樣髒亂,他身上也有種跟身旁的人不一樣的氣質,我以為我們會瞬間回到當初的相識相知,見了他之後,隻能退而求其次,遠遠望著他。他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爸了。

孟革抱著孩子,蹲著,他身後是氣勢磅礴的大山。他遞給我一塊烤紅薯。有人**過,指著我問:“孟老師,你朋友啊?”

孟革:“大學的,來看看我。”

“好!來我家坐坐嘛,她……助學不?”

孟革不知如何回答,我連忙說:“助!”

“好!……你朋友吃米飯?”

“是,吃米飯!”

他歡喜起來:“好,我去借。”

半小時後,我倆正聊著往事,漸入黃昏,回頭一看,黑壓壓全是人,有端烤紅薯的,有拿米飯的,有抱玉米的,都望著我笑,這是怎麼了?孟革說,他們都想讓自家的孩子上學,這地方都這樣,哪怕十裏外的村莊也一樣。

我心酸地問:“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裏嗎?”

“……我原以為隻是做個體育老師,現在這裏一個老師也沒有,總不能讓他們都失學吧。”

他的歌聲回蕩著:

白蓮出水呀,我在等

黃菜黃開呀,我在等

燕子飛回囉,我在等

隻怕燕子早有窩囉

隻怕蜜蜂早采粉囉

別等以後白了頭囉

九十九年我在等

“啌、啌、啌”,火車離開了貴州。記得我很早就總結過,女人心裏始終有兩個男人:一個寶玉,一個是許仙。一個多情瀟灑,恃才傲物,容易變心負情,一個忠心艮艮,卻身不由已,隨波逐了流,轉眼便成空。

2009年,我媽媽去世了。她去世的時候,我正趕往一座新的城市,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之後,我離開了很多人,很多人也離開了我,片刻的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唯有愛情還在記憶的深處——隻是好像從未有過似的。

北上南下,直到筋疲力盡的我被潘小凡拉回到廣州。

那年的清明,我回到家鄉。住家的這幾天,我爸像當年我媽那樣每天堅持用家裏的大缽頭磨豆漿給我喝。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三封信,他說自從高中那件事之後,你對爸媽就一直有很多看法,有些事做父母的自有做父母的想法,代溝也好,你有看法也好,爸媽始終是愛你的,這三封信現在可以還給你了。

他尤其說:在社會上經曆這麼多的人和事,你現在讀它,就應當有承受力了。我拆開了那三封信,字裏行間是一往情深地敘述,如果換了是當年的我讀它,隻會讓我越陷越深,到最後無法自拔,可能私奔,可能跳崖,可能抱團自殺,在青春期一切皆有可能。

我媽在三封信的最後三個字上圈了紅。它們連在一起是:我——愛——你。

想起高中時候,一首不知道誰寫給我的詩:

……

隻是一段生活與另一段生活的過渡

隻是擺脫不了的痛苦和思念

隻是距離

隻是成了習慣

隻是一起長大

某一年,一下火車,我看到一個酷似施小君背影……我追隨了他很久,直接那個身影完全消失,這幾年積蓄的眼淚瘋湧而出。

我突然懂了:愛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很涼的水,然後用很長的時間,把它一點點化成眼淚。

吳詩嫻改稿於廣東東莞

2012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