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年的發展,如今的太極灣,儼然成了盧家產業裏的一方重要實業區域。除了起先的酒坊、紙廠、織布廠、窯場,後又增建了木器廠、醬廠、藤器廠、采石廠,並利用虛水河資源,建起磨坊,以水磨加工麵粉……
為方便聯絡買賣,太極灣也通了電話,盡管山高路遠,電話線牽引極為不便,但在龐大的盧家產業麵前,在人手眾多的兄弟們輔助之下,倒也顯得並不為難!
此際,姚秉儒抓著電話,聽著陳叫山的連番敘述,眉頭便漸漸皺了起來……
陳叫山與姚秉儒,非親生兄弟,勝過親生兄弟!兩人之間的兄弟情誼,是經過炮火槍彈,鮮血,生死洗禮考驗出來的……
姚秉儒雖遠在太極灣,但隻要他一到樂州城,一入盧家大院,每說一句話,每表一個態度,無論是老夫人,還是禾巧,或其餘客首們,皆是認真待之,對其敬重無比的!
起初裏,便有江湖上的人,形容陳、姚之間的鐵關係:陳叫山若是吃肉,絕不會讓姚秉儒喝湯;姚秉儒便是逮一隻跳蚤,也要把跳蚤腿腿數清楚,跟陳叫山一人一半地分!
隨著產業的不斷發展壯大,二人越來越忙,陳叫山甚至一度需遠離樂州,在重慶、漢口、上海之間遊走。但隻要兩人一交流,一相見時,那種義結金蘭時的豪邁情義,猶在昨日,一刻未隨時光的流逝而淡了:未如茶,愈充愈淡,恰似酒,經年彌醇!
正因於此,二人肝膽相照,對映肺腑,無論怎樣的想法,怎樣的語言,盡可直接表達,直言告之,無須遮掩、迂回之……
姚秉儒是清楚陳叫山的為人的:其深明大義,眼光長遠,格局似海,胸襟比天!緣此,陳叫山才得當大哥,成一方豪傑,受兄弟們敬重,受百姓擁護,受江湖中人服氣欽佩!
然而現在,在麵對馬團長一行人征收銅器的事情上,姚秉儒對於陳叫山的想法,是不認同的……
如今處抗戰時期,日本人將軍艦開到了長江上,一度都駛到了淩江女兒梁一帶,航會的買賣,可以說完全出於癱瘓狀態!
太極灣生產加工的許多東西,由此便無法遠銷各地,僅僅依憑當地市場,根本無法保證工廠人力之運轉成本。由此,太極灣現在也一度消停,冷清得很……
可以說,國家是特殊時期,對於陳、姚二人的產業格局而言,亦屬特殊時期!
錢是緊的!
恨不能一個子兒掰開了用……
但在電話裏,姚秉儒覺得無法一句話兩句話,也不好表達許多見解,便說,“大哥,成,那我進城一趟,我們見麵細談……”
當年的取湫之路,如今已經修建成了平整寬闊的大道,姚秉儒開了汽車,半天工夫,便到了樂州城。
“大哥,恕我直言……”姚秉儒一見到陳叫山,也不多迂回,開門見山地說,“你幫馬團長他們這事兒,本也沒錯的,但不可幫得太過……比方說,咱拿現錢來收銅,將來再不要錢地幫他們運到金安城去,這……這不大合適……”
陳叫山抓著茶壺,緩緩地朝姚秉儒的茶杯裏倒著茶水,聽了姚秉儒的話,微微笑著,倒畢茶,將茶壺放下,輕快地拍拍兩手,雙臂交錯,抱於胸前,“嗯,兄弟,你繼續說……”
姚秉儒望著陳叫山這般笑吟吟的神情,越是無奈唏噓了:此時此情形下,若是陳叫山激動了,跟姚秉儒急了起來,爭執了起來,姚秉儒倒覺得還好!
鐵兄弟之間,有爭執,有辯論,反倒是好事!
可陳叫山呢,不爭執,不辯論,笑吟吟地,倒是說“兄弟,你繼續說……”
姚秉儒搖搖頭,也便笑了,“大哥,你想過沒有,我們幫得太過,但又沒有達到馬團長他們的征收量,到頭來,是不是反倒顯得此事是我們的失責呢?”
“對,咱是要支援國家,支援前線,替民族大義考慮,這些,都沒有錯!”姚秉儒話鋒一轉,“可是,一旦達不到預期,人言可畏,人心複雜,咱還反倒擔上了‘消極抗日’、‘覺悟有限’,甚至是‘懈怠軍需供應’的瀆職等罪責……”
“哈哈哈……”陳叫山大笑起來!
“直將此心付大義,何論身前身後名?”陳叫山笑過,臉上恢複了凝然,深深吸氣,“一日不將小鬼子趕走,我們一日不得安寧,買賣做不了,錢也賺不到,沒準哪一天,樂州也要被小鬼子占了呢……”
姚秉儒抿著嘴,鼻子裏連連籲了氣,他曉得:大哥的性情,向來如此,話至此,還能如何勸?
兩人正沉默著喝茶,二虎忽地急慌慌跑來了,“先生,不好了……馬團長他們,到了三合灣龍王廟,非要把龍王廟裏的銅龍弄走哩,鄉親們不答應,馬上要幹起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