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叫山也歎了一口氣,俯身從田坎上揀了一節稻草,纏繞在手指上,而後,將稻草緊緊攥在了手心裏,“是啊,十年了,眨一下眼的工夫……”
誌榮走了過來,站在陳叫山身前,“爹,啥是湫水?是王勃在《滕王閣序》寫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秋水嗎?”
一幫取湫的老兄弟們,全都開懷大笑了。
陳叫山吸了下鼻子,蹲下來,父子的腦袋,便就齊平了,“誌榮,這個湫水呢,就是澆灌莊稼的水,有它,莊稼就不會旱死了……”
誌榮顯然不信陳叫山的話,搖了搖頭,陳叫山剛要再開口進一步解釋,誌榮卻伸出手,一下捂住了陳叫山的嘴巴,“爹,你不用說了!有些事兒,我長大了就會曉得的。這是你經常說的,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陳叫山忍俊不禁地笑,誌榮便被陳叫山的胡子紮了手,猛一抽,“爹,你該刮一刮胡子了……”
“哦,是嗎?”陳叫山擰身在汽車觀後鏡上看,看見一張胡子拉碴的臉。
兩個多月前,日本人在北平盧溝橋挑起事端,中日戰爭,就此爆發……
兩個多月以來,陳叫山時常憤慨,卻又時常無奈,日子一天天地過,懶於自我儀容修整了……
誌凱領著誌雁,捧了一小捧的秕穀,來到了陳叫山跟前,誌雁笑得辮子亂顫,手心裏的秕穀也灑掉了一些,誌凱便俯身去撿……
誌凱將秕穀高高舉起,“爹,明年的時候,我回樂州去,我也去田裏收穀子……”
誌雁便跟著起哄,“我也去,我也去……”
陳叫山將誌雁一下抱了起來,“嗯,到時候我們都回去……”
誌勝在田裏踢打一陣,鬧得一頭汗水,用袖子連續地擦了擦汗水,走了過來,忽然問了陳叫山一個嚴肅問題,“爹,如果日本人打過來了,我們怎麼辦?這兒的穀子,會不會被日本人收了去?我們會不會沒吃的了?”
誌雁被陳叫山高高抱著,聽了誌勝的話,便奶聲奶氣地說,“這麼大的地方哩,他們收不完的……”
“怎麼辦?打就是了!”誌凱顯然對弟弟問的問題,感到不屑。
一直沒說話,隻是思考著的誌榮,終於也參與了話題,“我聽娘說過,北平遠著哩,不等日本人過來,我們就打過去!”
陳叫山時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四個孩子,究竟哪一個最像自己呢?
誌凱似乎有自己的豪氣和果斷,又有禾巧的沉穩持重。
誌勝似乎有習武的天分,可以考慮將十二秘辛拳逐漸地傳授於他。
誌榮呢,誌榮有些文氣,愛琢磨問題,這也得虧芸鳳常常教育於他。
誌雁,小家夥充滿理想主義的,嗯,這一點似乎像她娘:秋雲在嫁給自己之前,一直堅信著,守候著,一直等到了自己……
陳叫山忽然間明白了:原來,人,就像一塊豆腐幾麵切,呈現出不同的麵來。四個小寶貝,就是自己的四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