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虹明曉邵秋雲心事之隱秘,有意開解邵秋雲,但畢竟兩人尚不太熟,不可將話說得太過直,一番思索,梁虹便說,“妹子,這兩天我們在窖下,院裏這麼些人,光是一天兩頓飯,就夠妹子你忙乎的……”
邵秋雲見梁虹拿著瓜瓤刷子,刷著煮過熊肉的大鐵鍋,嫌鍋裏油大,又從灶膛裏抓了一把柴灰,抹在瓜瓤刷子上,連連刷著,便對梁虹產生一種心近之感,鼻子吸了一下,故意顯出了一種輕鬆來,“也沒啥,人雖是多,但大家都不挑飯食,隻要做熟就好了,也倒不費啥事兒……”
梁虹一邊刷著鐵鍋,一邊想著開解邵秋雲的話語,轉頭一瞥,看見靠在案板上的長長的擀麵杖,便又說,“這麼長的擀麵杖,下一大鍋麵,一張就擀出來了,妹子你可是巧人啊!哪個後生若是娶了你,那真是享不盡的大福氣呀……”
邵秋雲是那種心思情緒皆容易寫在臉上的人,聽見梁虹這般說,大眼睛裏頓起一層迷霧,臉上卻又硬生生地升起了笑,“姐姐說的哪裏話,我哪有那麼好?”
廚房裏的油燈飄晃著,橙黃色的光暈,撲耀過邵秋雲的大眼睛,那眸中的閃亮,已被梁虹捕捉……
梁虹知道:今天深夜,陳叫山的船隊便會離開女兒梁,向東進發了,此時此刻,邵秋雲心中的那隱隱的不舍和依戀,無處可訴,無計可平複,在陳叫山麵前,在老邵麵前,在一幫子大男人麵前,惟有裝作沒事兒人一樣,默默在心底流淚……
梁虹將瓜瓤刷子在鍋沿上,按了兩按,擰了水,在圍裙上擦幹了手,她曉得:此際邵秋雲的心裏是亂亂的,收拾鍋碗瓢盆,本就不上心的,便說,“妹妹,這頭道洗好了,讓他們再擔些清水來清涮就好,我們到屋裏說說話去……”
梁虹走到廚房門口,衝著院壩一喊,“小成,虎子大哥,你們挑幾桶水過來……”
那個男娃娃叫小成,絡腮胡漢子叫虎子,他們聽見梁虹的喊聲,連忙朝廚房裏走,梁虹便牽著邵秋雲的手,到邵秋雲的睡房裏去了……
在睡房裏,梁虹沒有再直接去開解邵秋雲,而是慢慢地向邵秋雲說起了自己與賀先生的故事來……
梁虹說,她與賀先生從小在一個鎮子上長大,兩人年歲差了好多,以前她隻曉得賀先生對她好,並不懂更多,待她真正長大成人,明白兒女情長之事時,賀先生已經顛沛流離,四方遊走,常年也不得見上幾麵……
待後來,她鼓足勇氣,和賀先生一起出來,不願再分開,輾轉各地間,曆經生死危機,時時處處,命若琴弦……
“妹妹,我經常就在想: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我們能活著,活得好好的,本就不易,我們還能怨什麼呢?要怨,就隻能怨這世道了……”梁虹幽幽地說,“心裏裝著一個人,知道他的好,念著他的好,在這非常年月,算是幸福呢,還是糟糕?要我個人說,是幸福……”
梁虹說著話,在邵秋雲的手背上輕輕一按,邵秋雲點點頭,遂即淚又下來,“嗯……”了一聲,將眼淚又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