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夫人其實從他的字裏行間也多少猜到了,雙目無神地緩緩撇開頭,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劃過已經起皺得似枯木般的麵龐。

這讓她如何不恨?她從那次傷後,一直在病榻上熬到這樣滿麵枯黃,膝下無子人先衰,夫君亦無納妾傳宗接代,隻是為了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可這人禍卻不是意外降到他們頭上的,而是有心人為之!還是他們以為的恩人!

這讓她如何不恨!

見智夫人的情緒逐漸失控,俞文延趕忙拉住智夫人:“智夫人,您敢信小輩的話嗎?您敢吃小輩為您開的藥嗎?如果還想活下去,不想讓仇人這樣逍遙法外,請您立刻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如果沒辦法自力平息,還請服用靜心丸!”

俞文延攤開手掌,裏頭躺著幾顆白淨的小藥丸,智夫人的身子確實最忌情緒太大起伏,所以偶爾有吃過靜心丸,確定這個小輩並沒有要害她,就著他的手吃下了這幾顆藥丸,俞文延則轉身去替她倒了些水讓她順著咽下去。

智夫人的情緒漸漸平息下去,俞文延才鬆了一口氣,要智夫人就這麼折騰壞了身子,胡度是肯定要將這罪名套到他及師妹身上的,到時智真不跟師妹他們拚了才怪。

再說這位老夫人也是怪可憐的,突然意識到自己拖著一條殘破的性命苟活竟是拜自己以為的恩人所賜,甚至連當初變成這番模樣也是有人刻意為之,為的就是要鉗製她的丈夫,也難怪智夫人在他有提醒的情況下仍是止不住地情緒失控。

待靜心丸的藥效發揮了,俞文延也開始研究智夫人的病症:“智夫人,您的病症其實並非是什麼體弱,而是中毒,且這種毒有些罕見,並非是說用藥罕見,而是少有人中這樣的毒。您身上的這種毒素主要的成分本是無毒的,但若是用來治療另一種能致命的毒,就會產生新的毒素。這種毒素並不會立即致命,但也會在長年累月的服用之下……致人死亡。”

因為藥效的緣故,智夫人眼下看起來很是平淡,但眼角滑落的淚卻不難看出這位老夫人的無助,這讓俞文延有些不忍心地別開了眼。

智夫人知道,這個人未必就是她夫君的友人,更大的可能是胡度的仇人,或許他的話並不值得盡信。但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早些年曾因為一個剛抬作妾侍的通房滑了胎,讓智真得知後打殺了那個妾侍,之後也再不抬任何妾進屋,他一直以為那次之後她就傷了身子。

但她清楚其實並沒有那麼虛弱,以至於一個普通的劍傷就能傷她至此。她不是沒有疑過,卻沒有證據。

而這個陌生的小輩所說的一切都能和她的疑慮對應得上……

她在賭!賭她還能有自己康健地站起來的那一天!

思及此,智夫人抬手要去夠俞文延的手,想讓他看自己的嘴型,而俞文延在聽到床上傳來袖角與床鋪摩擦的聲音時就回過了頭,智夫人向他做了個嘴型。

開藥!

俞文延卻有些猶豫,他又看了眼外麵,確定沒人進來巡邏,才湊上去低聲說出自己的顧慮:“智夫人,小輩眼下並無把握立刻就治好您的病。可以緩解,但痊愈……還缺少最主要的藥材,這藥材有些難尋,小輩得去找找才行。另外,您的嗓子,小輩還是可以治好的。小輩無法確定您的病情,所以並沒有帶藥材,隻寫藥方給您,也能讓智真先生去尋人確定此藥方是否可用。”

沒帶藥不隻是不能確定病情,再一個是讓他們自己去置辦放心的藥材,藥方也給他們,讓他們鑒定是否有害。

智夫人點了點頭,看向床邊的書桌,那是她數年不曾用過的文房四寶,近些年也就智真在家處理公事沒有空閑陪她時會用這裏的桌子。

俞文延明白了她的暗示,走到桌邊就著昏暗的月色擬了份藥方。

看到他用右手診脈卻用左手寫字,接過俞文延藥方的智夫人笑得和藹又有些包容,反倒讓俞文延有些不好意思了:“您願意相信小輩,不代表智真先生願意相信。想來涉及夫人您的事,智真先生必然是極盡謹慎小心的。”

智夫人點了點頭,示意她曉得這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