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的顧停像個問題少年。
誰的話也不聽, 說話做事,一切憑當下的心情好壞來決定。
雖然不會明目張膽地頂撞師長,但他笑吟吟地望著人時, 說出的順從的話, 總叫人覺得比被指著鼻子罵傻逼還難受。
隻是偏偏這樣的顧停。
也是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顧停。
叫人頭痛不已。
初中畢業那年暑假, 正好趕上顧家夫婦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
夫妻兩個製定了一係列的旅遊計劃, 想好好度過二人世界, 末了,才想起來家裏還有這麼個大活兒子。
兩人一合計,幹脆把顧停送去上全天的課外輔導班。
既不用擔心他自己在家會亂跑, 又不用把計劃裏再多加個電燈泡,省心又省力。
但他們大約沒有料到。
顧停隻乖乖聽了一上午的課,然後再也沒有踏進過教室大門。
而唯一去了的那一上午, 也基本上屬於完全沒聽的狀態。
顧停聽著窗外的蟬鳴, 昏昏欲睡,被一個粉筆頭砸清醒後, 慢吞吞地站起身, 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寫下早已熟爛於心的公式。
老師拿他沒有辦法, 擺擺手放他回去。
顧停倒是很給麵子地沒有繼續睡,身子坐的筆直,手中卻握著碳素筆, 百無聊賴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好不容易捱到午休。
顧停和幾個朋友隨便在外邊找了家麵館,一碗冷麵下肚,暑氣消散後,小男生們開始琢磨去哪個電動城打遊戲。
邊討論地熱火朝天,邊打算回學校把書包帶上, 算是徹底不準備回來了。
路過走廊時。
炎炎夏日,連空氣都是悶熱的。
窗邊站著兩個人,顧停掃過去,隻多看了那女孩兒一眼。
蓄著乖巧的妹妹頭。
一轉過身來,卻是一張和頭型完全不相符的臉。
特別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怎麼看怎麼凶。
顧停甚至產生了一絲錯覺。
一絲,被仇視了的錯覺。
走出些距
離後,跟在顧停後邊的其中一個小男生壓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說:“剛才那個女的,我爸之前帶我去雲高報名的時候見過她,聽她跟報名老師說,自己今年是市內第十一名。”
旁邊人一聽這話就樂了。
頗有些看好戲的瞧著顧停:“顧停,那不就是被你擠下去了嗎?”
顧停靠在窗邊,沒有被日光曬到的地方。
沒什麼情緒地挑了挑眉。
難怪。
那看來,並不是錯覺。
一直默著聲兒沒說話的小男生突然“啊”了聲。
“你們說沈荔啊。”
“你認識?”
“嗯,我和她在一個初中。她其實腦子不怎麼聰明,單純靠用功而已。”
說完。
他拍了拍顧停的肩,嬉笑道:“你倆以後說不定是一個高中呢,不過你放心,她那腦子,再學五十年也趕不上你。”
幾個男生嘻嘻哈哈調笑著。
拎上包就要走,走了幾步,卻發現少了個人。
剛才開玩笑那個回頭,問道:“顧停,還去不去了?”
“不去了。”
男生一愣:“怎麼又不去了?”
顧停耷拉著眼皮,似乎對書包上的帶子格外有興趣,握著它甩來甩去。
“沒意思。”
“什麼破理由,你可不能放我們鴿子啊。”
顧停理直氣壯地揚了揚下巴,笑了:“怎麼不能,不僅這次要放,以後也要放。”
“……你說他媽啥呢?熱暈了?”
“就是突然覺得,像你們這樣,不用功也不聰明的,豈不是一百年也追不上我。所以呢,咱們還是保持距離吧。”
顧停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出陰涼,站在日光下。
語氣裏沒什麼情緒,聽不出是玩笑還是真心。
“省的你們,太嫉妒我。”
“……”
-
八月底結課的時候,顧停沒去上課的事還是暴露了。
但顧家夫婦依舊很開心。
因為顧停不知出於什麼,總算是遠離了那群不學無術的狐朋狗友。
九月開學第
一天,顧停賴床賴了半小時,磨磨蹭蹭起床後,早飯又吃了半小時。
總之是能拖就拖。
最好等他去了,老太太裹腳布一樣又長又臭的開學典禮也結束了。
等他壓著點到了。
卻發現校門也跟著關了。
不過顧停運動細胞一向很好,這點小問題對他來說,甚至算不上困難。
找了一圈,最後在牆角找到兩棵挨牆生長的櫻樹。
他抵著牆,三兩下爬上了牆頭。
正打算跳下來。
微微低頭,餘光瞥見一個踉踉蹌蹌小跑過來的身影。
女孩兒穿著和他同樣的校服,背著個大書包,神態焦灼,跑得有些氣喘籲籲。
她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到底沒上去和門衛大爺理論。
末了,無奈地掖了掖頭發,露出微挑的眼尾。
顧停愣了一瞬。
打量著她比暑假時稍長長了些的黑發,慢慢收回了腿,安靜地坐在簌簌的花間。
好等待她,慢慢地發現他。
-
少年的時光總過得飛快。
之後發生的事,除了沈荔毫無征兆地陰了他一把外。
其餘的,似乎都在他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沈荔將他視作假想敵,哪怕顧停本身其實對這些並不在意。
之後兩人又毫不意外地分到了同一個理科班。
自此,他在沈荔的敵對名單上就沒有下來過。
一切沿著既定軌跡按部就班地運行。
他們本該保持針鋒相對的關係,到畢業為止。
然後成為彼此生命中某段格外突出的記憶點。
直到高二運動會,那段小小意外的發生——
嘈雜的午後,落日蜜桔色的光散布醫務室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