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鈺:“……”
見了你的鬼!你為什麼突然就跑出來了!
溫鈺恨不得手一鬆重新栽海裏算了,可再一想自己進入千羽之淵可不就是為了把門關上、把她做掉的嘛,眼下她主動上船,自己怎麼可以沒膽色地反而跑了呢?
咬一咬牙溫鈺依舊上船,渾身滴答水地在船上坐下,以一種非常閑雅非常倜儻的神態音色說道。
“夜遇美人,幸會幸會。不知姑娘你從何而來,要到何去呀?”
唔,我們先論論道談談情,品味品味人生,若是談的你放下執怨不起刀兵,不是做了一樁善事?
沒想到不盡書咯咯地笑了。她掩住口:“姑娘?嗬嗬嗬,阿琅的重孫子可真會開玩笑。”
“……”
不叫你姑娘叫什麼,奶奶?
他在腹誹,不盡書立刻就聽到了。峨眉倒豎喝聲“你罵誰”,一記耳光立時朝溫鈺打來。
這一下可比當初翎雪兒打的厲害多了,溫鈺眼前一陣金星,更是大怒——這麼凶悍難怪山海皇帝不喜歡你,你個臭婆娘!
“臭婆娘?”不盡書重複一遍冷笑,仔細瞅他幾眼,再次甩過來一記耳光:“你長得可真像阿凝那個賤婢呀!”
立時感覺到有血從唇邊湧出,溫鈺不敢再胡思亂想——尤其是考慮那些關於如何除掉她的事。他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不盡書仔細看他,忽然又溫柔地笑了。
“不對,不對,你這生氣倔強的樣子,突然又很像阿琅了。”
她過來扶他,一點點舔淨他唇邊的血,同時扭動著坐在他腿上,抱住他親吻不止。溫鈺腦中瞬間浮現出山海皇帝在棋盤穀中與她擁抱親吻的樣子,笑著也抱住了她。
嗯,離得足夠近就好了……
不盡書當然聽到了他的這份心理話,咯咯嬌笑著夾住溫鈺的腰。溫鈺立時感覺到……
次奧!這不是女的,她生著一個碩大的……那個……
溫鈺登時麵紅耳赤,下意識地反手就要把她推走。而他已被不盡書牢牢禁錮住了。
“不錯,我其實不是女身,所以阿琅才會選擇阿凝那個賤婢,然後才有了你們這群小狗崽子。可我除卻不能生孩子,哪一點輸與了她?”
不盡書幽怨地說著,輕輕舔舐溫鈺脖頸,一口咬了下去。
“阿琅與我自幼相識,我們向來就極親密,可從他見著阿凝起,一切就都變了。”
不盡書齒上用力,溫鈺覺得他是要把對山海夫婦的恨在自己身上討回來。
“我氣不過,也扮作女子模樣,人都說我比阿凝更美。阿琅卻告訴我說過去與我的親昵都是酒後的糊塗事,他今後要選擇阿凝……即便我出生入死地為他打下江山,他依舊是和那賤婢把孩子一個又一個地生出來!”
他聲音發恨。溫鈺頸上一陣劇痛,明白自己被咬破了,不由苦笑著道。
“所以你心有不甘,一直指使後世弟子與大乾為患?這個,書先生,情之一字不可勉強,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你叫我不執著?哼,將阿琅還我,我便不執著。”不盡書笑著歎聲,取塊絹帕愛憐地為溫鈺按住傷口,那神情姿態真是溫柔極了。她吃吃地笑,又一次向溫鈺吻過來。
“說起來阿琅與那賤婢的結局如何?他雖在棋盤穀中殺了我去,不一樣帶回我的鎮咒,最後與那賤婢落那樣死法?你們這些個大乾的後世人呀,想來殺我的還真不止一個呢。約莫是你們世界中的十年前吧,有兩個少年不知從何處摸通關節,乘船進入這裏……”
“十年前有人來過?”溫鈺愕然。不盡書點一點頭,神情如惡貓戲鼠。
“一個是阿琅與那賤婢的後代,一個是你們大乾的巫者。兩人仗著一番少年血氣要來除我,我隻一個指頭就把其中一個去了半條命。”
她咯咯冷笑:“另一個立時跪在我麵前叩頭不止,隻說求我留那一個性命。那一個倒是硬氣得很,氣息奄奄地仍叫著——長蹊,你莫求他。”
長蹊?原來順德帝和百裏長蹊早年曾來過這裏。
溫鈺不由恍然,轉而發問:“然後你就放他們走了?”
“我看求我的那個哭得實在是可憐,一心軟便放他們走了。”不盡書有些唏噓:“那兩個孩子彼此間情誼深重,絲毫不以都是身為男兒為意,若是阿琅也能這樣對我……”
他觸景生情,因而放走了少年時的順德帝和百裏長蹊二人。但溫鈺不相信他會這樣好心。
“你肯將他們放走,必然也是要他們付出些代價的吧?”
“那是自然。”不盡書貼在他的胸前:“我在那硬氣的身上下了些兒東西,迫得那不甚硬氣的答應將來我弟子尋至他門上,他便要替我弟子做事。嗬嗬,還真別說,他後來成了你們大乾的國師,果真幫了我好大的忙呢!你看,那天邊的破軍已起來了——”
不盡書指向天宇:“當它升到最高處,這扇鎮壓我三百年的門便會徹底打開,我便可……出去了。”
他會出去。他已從已開的些微門的縫隙裏放出了三百年前追隨他的武士,若是他本人重回塵世,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呢?
溫鈺微微地笑了。他緊緊抱住不盡書,低聲說道。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了,永遠都不可能出去。你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他身上放散出青光,這是溫氏皇族的全部力量。十年的順德帝進入這裏時力量未顯,今天就讓他來完成其未竟的意願!
轟鳴聲中,千羽之淵被炸得粉碎。海水頓時淹沒了船上的兩人。不盡書的魂魄在瞬間徹底消散,溫鈺也沉入了海底。
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破軍星高懸在天邊閃耀,明星灼灼,讓他想起一雙琥珀色的眼。
諸神的星辰軌跡是不可改變的。他模糊的意識想著。
真遺憾呀……
溫鈺漸漸闔上了眼。他沒有看到天際象征犯主的星辰轟的碎裂,化一地閃亮的光。
——小阿弟,小阿弟?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笑語盈盈,溫鈺似乎又聽到一個沒規沒矩的聲音在喚他了。
——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呀?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一身紅衣的越人姑娘正在麵前。
“鴆姑娘?”他微微苦笑:“沒想到是你來接我……我這是真死透了麼……”
——死透了?我看你再睡下去也差不多了。
紅鴆撇一撇嘴,雀躍著過來拍他的臉。她身後籠罩碩大的光暈,如夢似幻如一個精靈。非常沒規矩地在天子臉上拍了又拍,溫鈺依舊神色朦朧。於是紅鴆下狠手使勁一擰,溫鈺倒吸一口氣叫了出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