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的人一齊大放悲聲。溫鈺忍不住攥住扶手,這些嘈雜的聲響鬧得他有些頭疼。百裏長蹊不輕不重地便喝一聲。

“天子麵前,爾等休要喧嘩。桐州壯士一向忠君愛國,突然出這事背後必然有人指使,爾等不可血口噴人、誣陷了忠良。”

他在為昨晚看守驛館的軍士開脫,可這開脫比不開脫更糟。因為誰都知道這些來看守驛館的都是舒無畏心腹,若說有背後指使那最大嫌疑就是舒無畏了。

聽得這話,舒無畏一臉怒色地正要說什麼,溫鈺已輕輕咳了一聲。

“此事下廷尉調查,務必將毒害世子的凶手查出。昨夜看守驛館和進飲食、侍奉世子的人在凶手查出後通通處死,以示護衛不周之罪。”

舒無畏渾身一震:“陛下——”

溫鈺已抬手止他話頭,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聲調說道:“至於你,治下不力,罰你禁足半月,以一年俸祿作為梁世子治喪之費,另從少府出萬萬錢為少府理喪、以王者禮葬之。”

他看出了舒無畏想要保自己的下屬,可丟卒保車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不容許舒無畏再說話,溫鈺不由自主地捂著胸口靠在椅背上。梁王世子因毒害天子的嫌疑罪名進京受訊,又因被毒殺死在京城,皇室和梁國可真是兩敗俱傷,互欠對方一筆糊塗賬。

溫鈺既說下廷尉,梁王當然也就知道他要弄的是什麼花樣——那些預定被處死的軍士便是皇帝打算給他的交代。若真個查出是別人指使的便罷,若查來查去查不出,無非把罪名壓那些軍士身上,萬萬也不會牽扯出舒無畏來。誰叫梁王世子是因這麼個緣由進京?逼的緊了便說他是畏罪自盡、自己毒殺自己也不是不可的。

憤怒與屈辱瞬時間湧上了梁王的心。這個侄子已不再好控製,凡事會留手段,甚至比他還更不要臉。梁王隻覺自己隱忍多年的目的難以實現了。但他人在穎都,也隻能暫且打落了牙和血咽。

“陛下。”梁王壓抑憤怒,含悲忍淚地向天子道:“臣教子無方,以至於梁國惹這場糊塗官司。犬子已死,臣已老邁,望陛下準許臣扶靈歸葬、今後便在梁國了卻餘生。”

梁王要歸國?溫鈺心中咯噔一下,想想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一時間找不出理由拒絕。因此雖心中顧慮很多,溫鈺咳了一聲,也隻得點頭讓他回去了。

“皇叔節哀。皇叔且先歸國治喪,其餘的事,且留今後再議吧。”

處理完這一切他疲憊至極,搖搖手讓臣子們散了。不多時梁王世子的屍身也被移走,喧擾的驛館立即就空了。

舒無畏既被罰俸禁足,溫鈺自然就不可能公開回攝政王府的。他隻有在驛館中先緩過勁了,再返回他的紫陽殿。但人群雖走,哀戚的氛圍還在,空氣中殘留的香燭氣味提醒他這裏片刻前還剛剛有過個死人的。

這味道讓他沮喪,與諸侯國的第一輪博弈他並未占到多少便宜。以梁國之富強,梁王挾失子之痛歸國,今後說不定還是個後患呢……

想到這些溫鈺便覺頭疼,他的心開始怦怦的跳,不由閉上了眼睛。

他在椅上靜靜坐著,一雙手忽從背後扶住了他的肩膀,一個聲音在他耳畔輕歎。

“你何必親自過來?現在倦著就別再想了,好好的先歇一會。”

那聲音讓他有些怔忪地睜開眼。

“你怎會還在這呢,長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