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方程太陽能科普》報有了後續作用,也可能是前邊那幾十個用戶傳出了好口碑,到了夏季,太陽能熱水機賣得明顯比去年快了些,差不多一天一台。
天天有錢進賬,天天要出廠安裝。銷安部黃部長帶著三個人,上午安裝下午上街推銷宣傳,臉又比去年黑了幾分,也爆了皮,黃部長成了“黑部長”。
一朝天子一朝臣,沒了何成建廠長的庇護,兩個來自工具廠幹活不大著調的工人,被任有義廠長辭退了。被辭退的兩個工人,賊頭對鼠眼地打起了程木濱的壞主意。
在毛紡廠下崗人員中,任廠長挑來了四個生產工,基工資每月比去年加了三十塊錢。又招了位蘇大姐做銷售店長,把徐麗華從店裏脫出身來,小寶要上一年級了還需要接送。
另外招了個專職的采購兼物料保管。這樣銷安部安裝太陽能時,就不能自己隨意拿取材料了,物品進進出出都有了原始的記錄。三個月下來一查領料記錄,和安裝總台數所需用的材料對比,領料比實用多了許多。
任有義挨個地盤問銷安部的人,最後得出結論:黃部長和工具廠來的另兩個人三人串通一氣,多領材料往外賣,隻有一個從農村來的楊金福是清白的。
任有義和程木濱說了三次再不能將就他們了,要不以後安裝越多漏洞就會越大。一塊臭肉整鍋腥,銷安部的風氣壞了會影響到新人,也會波及到生產部,得采取切除手術才能根治。
程木濱考慮到安裝任務沒有人,又想到黃部長的辛苦,就一直有些猶豫。任有義說慈不帶兵義不養財啊,不把這小黃送派出所也得辭退才是。程木濱點頭說好吧我聽任大哥的。
徐麗華接送孩子洗衣做飯並不輕閑,離異孤身家裏沒牽掛,平日裏就住在程木濱家裏,隻到了周末才回城裏。和小寶關係處得好,小寶有時叫漏嘴叫成媽媽,徐麗華覺孩子可憐就應著。時間一常,小寶嘴裏的徐阿姨就成了徐媽媽。
晚上回家吃飯說起黃部長的事,徐麗華說任廠長能夠問詢調查已是得罪人了,我們國企的廠長不做老好人睜隻眼閉隻眼,做到這份兒上算是不錯了,這最後通牒的事隻能你來做。
又思想了好幾天。終於瞅個不算太忙的時候,程木濱把黃部長叫到了工廠的辦公室,為難地張開了嘴。說黃部長啊謝謝你過去對、對太陽能廠子的貢獻,但安、安裝材料的事工廠查清了,僅、僅這三個月就損失了一千多塊錢,為什麼損、損失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們現在剛、剛創業一分錢得掰兩半花,所以今天你、你得離開。
有工人進來找老板,見廠長和黃部長兩人在屋裏就抽身退了出去。
黃部長臉紅一陣紫一陣,沉默了一大會兒,開口說廠長我們以後改了行嗎?你看還有太陽能等著安裝呢。
程木濱說你們認為安裝離、離不開你們,才、才有恃無恐的。但你要記住,老板之所以是老、老板,是因為這類人首、首先是個精神動物,你越是和他叫勁,老板越、越是不會退讓的。這麼長時間,你不會認為我、我不知道吧。
黃部長轉身出門,不一會兒拎了根做太陽能支架的角鐵回來。兩眼瞪著程木濱,說程廠長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要是開除我,問問我手裏的這根鐵家夥同意不同意?
程木濱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小黃你衝我這來,我要是眨眨眼睛,我就是孬種我不姓程。程木濱聲音響亮,但傳不到院子裏,院子裏滿是機器轉動和敲敲打打的聲音。
黃部長一動不動一語不發。風吹開了破屋門,咣當一下撞在牆上又折回關上。
程木濱說我沒你這麼小兒科,要是讓你這種架式嚇倒,我還真不是我程木濱了。
沒想到一向木訥少言的廠長真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落。沒想到看似老實本分的廠長動起真格來,還錚錚鐵骨。沒想到廠長最後這兩句話脫口而出,幾乎沒一點結巴。
黃部長轉身把門掩緊,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說廠長啊原諒我吧我是饑寒起盜心,我一家下崗隻有三百塊錢救濟款,現在就靠著咱太陽能廠的工資過日子,廠長你給我條活路吧。
程木濱說人有臉樹有皮你、你起來,我從小沒尊嚴,所以我最討厭不、不自尊的人了。男子漢大丈夫自己做的事自己擔、擔責任,不送你到派出所開除你,已是網、網開一麵了。世上沒有過、過不去的火焰山,我打小吃不上飯沒偷沒盜,也沒餓死也沒窮、窮死,靠你自己的雙手走正路,總、總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