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他笑「我們在廣州逛幾天才乘飛機。」

「一路順風。」

「這是一路上的電話地址,這是安養院照片。」

「叫什麼名字?」那是一座紅牆綠瓦的小洋房,前後花園,環境甚佳。

「保藝安養院,己收了十名老人。J

他們上車回家。

第二天一早,伍太太起來送保姨。

保姨飲泣,「太太,我不走了。」

「這裏沒你的事了,由不為送你去火車站。」

不虞惺論下樓來,「我幫保姨提行李。」

「怎麼敢當。」

不虞的聲音忽然溫柔,「是你每天幫我拿書包送上學,我都記得,媽說保姨是見了我們這樣頑劣才不敢結婚生子,是我們害了保姨。」

於忠藝在一旁聽得笑出來。

他們出門去。

不為看到母親把腕上金表脫下送給保姨。

她認得那隻手表,那是表背刻字的一隻紀念手表,父親自己創業,離開原先公司,同事送給他留作紀念。

款式古舊,現在都不流行了,又是男裝,母親一直戴著,是因為她老花,字盤大,才看得清時間。

保姨並不推辭,恭敬不如從命,與師母握著手。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車子在便利店停下,不為買了紙包飲料、報紙雜誌、糖果零食,讓保姨在途中消遣。

保姨有點沮喪,「我不走了,今天中午,你們吃什麼呢?」

不為順口答:「罐頭沙丁魚。」

保姨流下淚來。

不虞說:「不為你少刺激保姨。」

他們終於上了車,不為在月台上擺手,於忠藝一直看著不為。

不虞說:「我們一家三口,那時不勞與你尚未出生,就是這樣乘火車經過三日三夜南下。」

他無限感慨。

不為悄悄說:「時間過得真快。」

「那時我比小仍小行都小,隻得四五歲,廣東話真難學。」

不為問:「你找到工作沒有?」

「男人沒有工作,就不似男人,男人沒有好工作,就不算好男人,是,我找到工作了,在朋友一間公司掛單幫手設計電子遊戲。」

「屈就。」

「你聽家暢說過她,不打算回運河街。」

「還有其它原因嗎?」

「我想等母親分家產。]他真坦白。

「你急等錢用?」

「手上假使有筆資金,可以付清屋子按揭,又可以做點投資。」

「你這想法也很正確。」

「你呢,仍然醉心寫作?」

不為不打算與他討論這個問題,笑笑不答。

她說:「我已經開始想念保姨。」

回到家,見母親在吃一碗清湯米粉。

「味道怎樣,新來女傭手藝如何?」

伍太太答:「過得去無謂計較,她們會學會進步。」

「媽媽真要向你肚量多多學習。」

屋裏少了人,頓時靜下來。

「真靜。」

「這樣叫靜?你們三兄妹與孩子們不在那才靜呢。」

「現在好啦,他們都不走了。」

「他們有企圖。」伍太太微笑。

不為幫兄姐:「希析爸媽幫手,也是應該的。」

「啊,有人找你。」

「誰?」

「一個叫莉莉的外國女子,幸虧我尚餘兩句生鏽英語,同她說了幾句,她十分友善,說是出版社編輯。」

「她人在多倫多——」

「不,她來了本市,住在麗華酒店,這是她房間號碼。]

不為睜大眼睛,嗬,她事先井沒有通知她。

她撥電話到酒店,接待員說:「蘇小姐出去了,她留言說往離島看廟會巡遊。」

真好興致。

人擠人,汗疊汗,肮髒狹窄的街道,俗豔的部色巡遊,也許這正是西方遊客眼中的華南。

不管華南地位去到何種地步,洋人仍然向往唐人街的七彩牌樓。

不為有空,照說,她應乘船往離島去尋找莉莉,才那兩條街,未必找不到,給她意外驚喜,討好她,以圖好感,換取事業前景。

可惜不為根本不是那樣進取的人。

她一生習慣守株待兔,看到人家努力鑽營,隻覺惡形惡狀,肉酸惡心。

稍後再找她吧。

不為累了,在床上小憩。

她忽然沉睡。

忽爾置身一片竹林,風吹過竹葉,發出沙沙聲,十分幽靜。

不為看見一張古董瓷桌、兩張瓷凳有人低頭看書,那男人頭發烏亮,身型壯健,不為立刻知道他是誰。

「爸爸。」她喜悅地走近。

果然是她父親,他抬起頭來,異常年輕,正是不為小時候認識的父親,他朝不為微笑。

「爸爸。」不為坐到他對麵。

她發覺父親看的是一本賬簿。

「爸仍然關心數目字?」

隻聽得父親說:「也好,本來是他們的錢,花在他們身上也應該。」

「誰」,不為不明白,「誰的錢?」

「為為,你是小傻瓜。」

「是,爸爸我是。」

她伸手去拉父親的手,發覺他手冰涼。

不為一驚,落下淚來。

父親說,「噓,別哭,別哭。」

這時有人敲響房門。不為一驚醒來。

女傭探頭進來說:「有客人上門來找伍小姐。」

「誰?」

「她叫莉莉。」

不為連忙擦幹眼淚,「人在哪裏?」

「在會客室等你呢。」

不為連忙跑下樓去。

可不就是莉莉,曬成金棕色的皮層,笑瞼迎人,仰起頭看站在樓梯中間的不為。

她倆擁抱一下,傭人斟出龍井茶來。

不為高興得不得了,整張臉往上提,嘴角彎彎,「莉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莉莉坐下,打量四周,「沒想到你家庭環境這樣好,不為,華人說,文必窮而後工,你還有什麼希望?」

「這個窮不代表物質貧乏,而是說身處某種困景,才會激發文思,像都會自盛至衰,實在是寫作至佳題材,應當激發無數優秀作品。」

可是仍然乏人動筆。

「生活舒適,是創作大忌。」

「莉莉,你來旅遊觀光,還是開會接洽?」

「兩者都有啦,順道來看看你。」

「我家發生了一些事——」

「我明白,剛才與令堂談幾句,她歡迎我來你家作客。」

「與我擠一間房如何?」

「我事忙,來往多閑雜人等,不甚方便,好意心領了。」

「在都會中,運動比較困難,你若想踩腳踏車就無用武之地。」

「但是在我住的酒店有健身房,我找到一幅最好的爬山牆。」

爬山牆,久違了,練成的肌肉早已失卻彈力。

「來,」莉莉說:「困在家裏無益,我與你爬牆去。」

一聽爬牆,不為就覺得好笑,像做賊一樣。

她跟莉莉出去,一路上談公事。

「編輯部覺得攝影集可以出版。你的說明精簡動人,照片風格特別。」

「多謝。」

「有一個沉默高鼻梁的年輕男子,時時在照片中出現,你卻隻稱他為男護士,這人是你男友?」

「不,他就是男護士。」

「總覺他有特殊位置。」

「家父辭世後他已離職,前往上海發展生意。」

「上海!以往隻在獵奇小說中見到的地名,過兩日我也會北上觀光,順便創翻譯版權。」

「阿,大展鴻圖。」

「不為,我擔心你的長篇,可否集中精神好好創作。」

「多謝鼓勵,你去到內地,會發現佳作如林,也許就放棄我了。」

莉莉微笑,「風格有異,讀者不同。」

來到酒店,不為跟她走進健身房。一抬頭,不禁嘩地一聲。

真沒想到都市裏有這樣宏偉的爬山牆,足有三層樓高。而且另一邊是大玻璃窗,一邊爬一邊可以欣賞全海景。

原來如此理想的運動場所就在眼前。

兩人立刻脫下外衣褲,穿上安全帶。

不為蠢蠢欲動,技癢,伸出手去,立即像猿猴般敏捷地攀了上去。

居高臨下,看向大海,雖在戶內也無比舒暢。

她知道不能用力過度,慢慢降回地麵,意猶未足,已是一身大汗。

立刻有男性來搭訕。

蹲在不為身邊,殷勤遞上飲料,不為連忙穿回外衣遮住背心。

「剛從外國回來?」

「那金發女是你朋友?」

「喜歡運動?」

不為一聲不響。

那男子忽然明白了,「嗬,你與她是一對。」

很識趣地走開。

不為發愣。

一對?

這時莉莉走過來,「到我房間去淋浴,然後一起喝茶。」

不為遲疑片刻說好。

一回房莉莉便急著覆電傳電郵,一手捧著衛星電話,眼睛在電腦熒屏上遊覽。

不為淋浴更衣完畢,莉莉說聲「輪到我了」,竟連電話一並帶入浴室。

半晌她擦著濕頭發出來說:「我需要一個翻譯,不為,你可否跟我往內地。」

不為想一想,「內地有許多翻譯人員,價廉物美。」

「好,好,又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