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引著舒忱穿過舒家那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時,迎麵正碰上了舒縣丞。
舒縣丞並不想見舒忱。他其實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兒子。
雖說——雖說他認為,作為一個父親,他似乎並不需要向兒子解釋什麼。
可是……舒縣丞終覺得自己的內心有些虛虛的。一想到沈家的人,一想到舒忱,舒縣丞就會心虛。
這時毫無預備的撞見舒忱,他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而舒忱這個做兒子的,也沒有一如既往地先開口跟他行禮,而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幾乎是瞪著他。
直到賀崢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舒忱才垂下眼睛。
舒縣丞幹咳一聲:“你回來了。你娘的事……看來你是已經知道了。”
舒忱“嗯”了一聲。
舒縣丞隻當他喪母心情不好,自己不跟他計較:“發生這種事情誰也想不到,誰也不想的,你……你別難過。萬珍也不會希望你難過。”
“父親覺得,我娘的死是個意外。”舒忱靜靜地看著舒縣丞,語氣也平平,聽不出一絲喜怒。
“你這話什麼意思?”舒縣丞有些不悅:“難道還是誰成心的不成?”
“或許,就有呢。”舒忱別過頭去,把目光轉到那引路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隻覺得這個平日文文雅雅的六少爺一時間氣勢迫人,幾乎使得她快要跪下來。
“我知道你難以接受這個事實。”舒縣丞道:“隻是逝者已矣,總還是要更顧著活著的人——你這是在用什麼語氣和我說話你可清楚?你是覺得你娘的死是我的錯,現在要向我興師問罪、和我撇清關係是嗎?”
舒縣丞這樣一個父親,是絕不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半點冒犯自己的權威的。
賀崢連忙伸手把舒忱往後摟:“嶽父大人,他……你別跟他計較。”
舒縣丞沒說話,臉色卻因為賀崢的話而稍稍緩和了一些。
可舒忱卻並沒有就此住口。
他指著正院秦氏住的屋子,對舒縣丞道:“我娘是怎麼死的,我現在就去問問她——”
可他終究沒有問出來什麼。秦氏是不可能當著舒縣丞的麵承認自己殺了沈氏的,衝動之下的結果是被秦氏反將了一軍。
“老爺,您看看這是對待嫡母該有的態度麼?!”秦氏尖聲叫道,似乎在用這種聲音來掩蓋她內心的別樣驚慌:“我雖然不是他娘,他卻也要叫我一聲母親,現在卻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殺了——殺了一個賤妾的凶手。”
“你住嘴!”舒縣丞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而舒忱果然被這一聲“賤妾”給刺激到了,要不是賀崢還拉著他,他幾乎都要上去和秦氏撕扯。
秦氏被舒縣丞訓斥了,也不生氣——她對舒縣丞早已麻木了,隻自顧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老爺,妾身有一句話不知——哈,妾身有一句話要說。”
“沈氏沒了,按理說她名下的東西便該給她的兒子。可是——可是舒忱現在一來是個出嫁子,二來嘛,他一個商籍的,名下是不能有田地的。這沈氏的東西放在他那兒,怕是不合適了吧。”
秦氏麵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我想著,咱們家裏那麼些孩子,沈氏也算是他們的庶母,這些東西咱們府裏合該收回來充了公,這轉眼幾個小的也該成親,大郎也該去書院了,哪裏都要用錢呢。”
大朗是舒忱大哥的兒子,舒縣丞和秦氏的長孫。
秦氏這話音一落,舒縣丞和賀崢都像是在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舒忱冷笑道:“原來——原來你是為了那點東西?你早說,我都給了你,你何苦害我娘性命——”
秦氏抿了抿唇。“你娘怎麼死的我不知道,隻是她既然死了,有些事就不得不辦——那些東西我勸你還是及早送過來,不然待那日有人告發——”
秦氏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不單是你,你身邊那個姓賀的,都得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