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對峙局麵伊始,阿光就死死注視著新九郎。
即使好友就在腳邊,他也強忍心中悲痛,不低頭去看那屍身哪怕一眼。原因便是,他在親眼見到好友被瞬殺後,視線就再也不敢離開新九郎,生怕錯開一眼,新九郎便會再做些怪舉,導致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
同時,阿光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一絲慶幸,慶幸新九郎的刀鞘被擊飛,他不必對上那柄帶鞘的肋差。可接著,他想到自己方才所慶幸的,卻是好友以性命換取而來,便又覺悲慟與激憤齊齊上湧。他瘋狂地想為好友報仇,想將手中刀刃,也刺入新九郎的胸口。
然而,當阿光看到新九郎割開斷指時的淡然神色,那一瞬間,之前心中所有情緒皆消失了,被不可遏製的恐懼感壓了下去。他心中驚懼不已,想道,這少年全然沒有痛覺的嗎!
阿光不知道的是,新九郎淡漠的表象上,體力早已所剩無幾。
酒屋女子中箭後,新九郎第一次誦出“忍家真言”秘術,得到了自我催眠的精神加持。此後,他因製作繩環舍掉兩件衣物,隻能憑單衣和精神去抵禦著嚴寒。之後新九郎設局,花費諸多時間和精力,才用陶片襲殺了武士。山道邊,他又費力拉開木弓卻連襲三箭未中,白白損耗氣力。直到近身廝殺新九郎付出了兩節斷指頭的代價,才捅穿了阿光好友。
看見新九郎利落割開斷指,阿光還以為新九郎沒有痛覺。殊不知,新九郎將肋差抵上左掌前,“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正被他在心中低頌,頌了一遍又一遍,隻為壓製住自傷而帶來的劇痛和恐懼。
但隨著不斷地廝殺,再加上時間流逝,真言的加持終究越來越弱!
自我催眠的效力消退之下,諸如寒冷、劇痛、惡心、疲憊、暈眩等各種狀態顯現,不斷侵蝕著新九郎的身心。以至於,在斷指落地時,新九郎已接近瀕臨失控!
“我認得閣下。”新九郎突然開口,話中用了敬語,聲音亦絲毫聽不出異樣。
“在下是山賊。”阿光怔了好一會,才一字一句說道。他相信以新九郎的聰慧,一定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新九郎微晃兩下頭,輕輕回道:
“昨日久保謙太身邊的袴服男子,應該便是閣下吧。”
“何必要戳破呢!”阿光聽後,臉色頓時冷峻下來。
其實,在新九郎第一句話後,阿光便感歎對方記憶力的強大,也知曉自己的久保家身份被看穿了。所以阿光之後的回答裏,說出他自己是山賊時,也根本沒想過能欺騙過新九郎,而是在話中深處,率先拋出了個台階給對方。
倘若新九郎沒否認阿光,便是默認為接下了台階。那麼,今日的襲擊一事,無非就是山賊沒開眼,碰上了硬釘子。那麼依照山賊襲擊的慣例,雙方先前本無恩怨,此刻又各有死傷,繼續拚殺已經毫無益處。所以,剩下的幸存者中,山賊應見機退去,被襲擊者亦能存活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