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久初也放鬆,過去抱了抱那孩子。
京裏的喜事一樁接一樁,看起來倒都是好的,隻是平靜之下,總也有別離。
晏柏鬆過了中秋,便又要南行。
他這回想去嶺南。
京家有表親在那邊,一聽說他想要去嶺南,便第一時間幫他寫了信,請他們多加照拂。
晏柏鬆感激,踏上行船那一日,晏久初拖著三個月的肚子去送他。
兄妹倆坐在船艙裏聊了許久,晏柏鬆繪聲繪色地給她說關於嶺南的各種傳聞和自己的期待,晏久初側頭去看,他的眼裏當真有光。
誰說科舉入仕一定是最好的結果,誰說門當戶對才是最終的歸宿,她的二哥哥,從來在反其道而行之。
他知世故,卻不願世故。
爾虞我詐的官場不適合他,他喜歡自在於山野,遍行於天地。
或許許多年前,他還曾幻想過,自己遊曆山河的時候,身邊會有一位難得的紅顏知己,她可以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她可以是個戲子。
可是蘇莞的死帶走了他所有的愛情,她走後,他再沒入眼過別的女子。
不是她們不夠好,不是她們不夠多情,不夠美麗,隻是她們都不是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晏久初看著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忽想起他曾做過的那首詩——
“送仙過此中,疑為五更秋。俯不見奔流,仰不見白頭。”
沒有一個字提到她,話裏話外卻全是她。
他將這首詩,題在了所有戲子夢寐以求的驚鴻台上,題在了中秋將至的時刻。
而這隻是她知道的其中一首,在無人的時候,在夜半寂靜的時候,她的二哥哥,不知曾多少次揮灑筆墨,淚流滿麵。
她情難自抑,抱住正歡笑的晏柏鬆。
“二哥哥要好好地回來。”她狠命壓抑住哭泣,“我和肚子裏的孩子都等著你呢,你是他舅舅,你要回來看著他出生的。”
晏久初六月左右懷上的孩子,預產該在明年的三四月差不多,晏柏鬆此去嶺南,山高路遠,沒個半年恐怕回不來。
過年就不指望了,隻指望他能在晏久初生產前回來。
他曉得妹妹的用意,愣了一瞬之後,回抱了抱她,“我知道,我這個做舅舅的,還等著回來給孩子送禮呢,最好生個跟阿九一樣可愛的小外甥女給我,我瞧敏敏那孩子,就跟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愛到不行。”
“嗯,你回來,就把小外甥女給你帶。”
兄妹倆抱了一下就分開了,晏柏鬆摸摸她的腦袋,替她係好披風,帶出去交給付雲歸。
他走的時候,一切都很寧靜,永定河倒是難得刮起了西風,順水送了他一程。
山迢迢,水遙遙,這一年冬天,他當真沒回來,不過寄回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還有幾封家書。
大意是他在嶺南玩的挺好,那邊冬天也不怎麼冷,他要等到來年春天,再回來看晏久初的孩子出生。
可他食言了。
來年春天,他在趕回來的途中,遇到山洪爆發,被困在了一個村子裏。
朝廷派來營救村莊的領頭人是他從前認識的一個世家紈絝,那個紈絝已經褪去一身青澀,被他爹逼著走上了仕途,成了有用之臣。
他是率先得救的那一批,得救後,他沒急著趕回去,而是跟著朝廷的人馬一起,投入到營救更多的百姓當中。
徹底趕回到京城已是四月底,京郊靈泉寺的花總是開的比京裏晚一些,他路過時順手折了枝桃花,直奔王府,去見自己的妹妹和小外甥女。
臥在榻上的晏久初正和付雲歸逗著女兒玩,腦袋搭在付雲歸肩上,看著他和女兒發笑。
晏柏鬆進來的時候,屋裏大大小小三雙眼睛全都盯著他瞧。
王府看門的小廝還認得他,他便特地沒叫下人通報,帶著那枝桃花,敲了敲明石居的主屋。
晏久初原還沒想到是他,見到他進來,顧不得身邊還有付雲歸和女兒,喜極而泣,叫了聲“二哥哥”,張開雙臂想要跟他擁抱。
礙於妹夫還在,怕他吃醋,晏柏鬆便笑著點了點妹妹的腦門,說自己一身塵土回來,身上還髒,不好抱她,隻是將那枝桃花遞給了她。
那是他一眼望去,開的最好的一枝。
折花芳菲時,與爾盼潮生;
歸來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詩改自南北朝陸凱的《贈範曄詩》,原詩: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