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祁旻和安東的生活本質上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改變。在尼克離開之後,安東曾經對祁旻問過:“旻,你說尼克能成功麼?”
“那得看‘成功’的定義是什麼了。”祁旻對此隻是如此回答道。
“顯然這裏的‘成功’並不指的是建立無產階級政權。”安東開玩笑道。
“說實在的,在這種低潮期……”祁旻少見地有些悲觀地說,“能夠形成一定的新認識和經驗,就已經是‘成功’了。”
“是啊。”安東說道,“人的生活本身就是有價值的。”
他有點擔心尼克,但比起擔心,他反而有點兒羨慕尼克。尼克在做他理想中的事情,可他的理想是什麼呢?
在中餐館還沒有被轉手的時候,安東的理想一直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廚師——布爾什維克也各不相同,並不一定都要做和工人運動相關的事情。但現在這仿佛也不太可能完成了。送外賣盡管薪水倒也還行,但卻是一項讓他很難體會到價值感的工作。也許有的人喜歡這種騎車穿梭於大街小巷的感覺,可安東隻是感到正在受到剝削的勞累。
在這一點上,他甚至有點兒羨慕祁旻。雖然祁旻拿著極低的工資卻也一樣累,但她至少在做她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這可能是第一次,安東對祁旻問道:“旻,你打算拿到Ph.D之後幹什麼?”
“回國找個工作吧。”祁旻安穩地縮在被子裏,隨意地說道,“別擔心,回國之後生活成本更低,咱們湊合地活著也能過得下去。”
此時安東突然意識到,他考慮未來通過工作完成自我實現,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的必要。無產階級的意義就在於分次出賣自己的時間,說到底如何出賣還不都是一樣的?
“我從來沒回過國。”安東按掉床頭的燈,躺下來在她旁邊說道,“在國內送外賣怎麼樣?”
“你要還想送外賣的話,那我勸你還是算了吧。”祁旻看著他在一片模糊的月光中仍然十分精致的臉,不由得笑出來,“在國內送外賣可不像在這裏一樣。我上本科的時候采訪過學校周圍的外賣員,他們是拿計件製工資的,工作非常累——比你現在還要累。”
“那還是算了吧。”安東立刻說道。現在這樣的工作他還是勉強能接受的,但如果壓力再大一點兒,他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你肯定還想當廚師吧。”祁旻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輕聲說道,“等回到國內,我找到一個好工作,我供你去專門學廚師。甚至等我有錢了,我可以開一個大飯店,讓你當廚師長。”
“你可算了吧。”安東忍不住笑了,“你跟‘有錢’之間的差距,估計都夠尼克搞成功十個工人學習小組了。”
此時安東絕對想不到,祁旻未來真的會拿著類腦體公司三分之一的股權,價值足夠開N家大飯店——等到了那個時候,當不當廚師長已經不在他考慮的問題之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