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武聞言,拱了拱手。
聲響更近了些,除了馬蹄聲外,還有獵犬的吠叫。走是來不及了,陸驍基本能斷定,這位謝侍讀應該跟他一樣,都不想再節外生枝。
況且,被人知道天子近臣和陸家二公子雨夜私見,還商談許久,對兩人都不是什麼好事。
陸驍對上謝琢看過來的視線。
羽林衛的馬停在破廟的正堂前,為首的人翻身下馬,一腳踩進了水坑裏,忍不住在心裏唾了聲“晦氣”。他見廊下站著一個持刀的護衛,熟練地亮出腰牌:“羽林衛辦事,你是何人?”
葛武先拿出一塊刻著“梁”字的令牌,又按照陸驍吩咐的,一字不漏地回答道:“卑下乃梁國公府上護衛,隨世子出京踏青。”
踏青,這都快入秋了,踏哪門子青?
心下是這麼腹誹,但涉及到國公府,羽林衛不敢貿然闖入,仔細檢查令牌後,走近了壓低聲量問:“裏麵可是梁國公世子?”
葛武身形魁梧,牢牢擋著窗欞,不讓人看見裏麵的情形,隻答了聲“是”。
羽林衛雙眼微眯:“沒別人了?”
葛武頓了頓:“……沒了。”
聽出點貓膩來,羽林衛趁葛武不注意,一個閃身便到了窗欞前,透過結著蛛網的木格子往裏一看,總算知道他們這麼大陣仗,為什麼裏麵的人沒出來,又非要讓護衛擋著不讓看了。
正堂裏火堆正燒著,佛像的石台前,一個年輕挺拔的男人背對窗欞,懷裏摟著的人身形纖瘦、墨發如瀑,雖看不見正臉,但隻是鬆鬆扯攥著男人後背衣料的手,就如玉石琢成一般,在火光下格外惹眼。
不敢再看,羽林衛從窗邊退開,心想這荒林野廟,還真是個廝混的好去處。
他朝葛武抱拳:“我等奉命捉拿北狄探子,追查至此地,不想擾了世子清淨,卑職在這裏告罪了,還請世子勿怪。”
葛武臉色不太好看,忍著慍怒,勉強回禮:“言重了,天黑雨大,辛苦。”
羽林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等也不過奉命辦事,告辭。”說完,又打著呼哨紛紛上馬,轉眼便帶著獵犬走了個幹淨。
正堂內,陸驍鬆開虛摟著謝琢的手,往後退了半步:“我身上衣服還濕著,莫要讓謝侍讀染了潮氣。”
話是這麼說,其實陸驍隻是發現,這個謝侍讀似乎不習慣與人靠得太近。兩人隻看起來是抱在一處,實際中間還隔有兩拳的距離,可即便如此,這位謝侍讀依舊格外緊繃,本能地排斥接觸。
陸驍思緒轉過,視線不經意間在謝琢垂下的衣袖上凝了凝。
陰影下,那裏有幾點暗紅,看不清是血漬還是繡上去的精細花紋。
“小侯爺有心了。”謝琢咳嗽兩聲,注意到陸驍的視線,隻若不覺,又問,“不過,借梁國公世子的名頭——”
“應該不用到明天晚上,洛京的街頭巷尾就會傳遍沈世子的豔聞了。”陸驍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反正,豔聞是他沈世子的,跟我陸小侯爺有什麼關係?”
謝琢想起,傳聞中,梁國公世子沈愚和武寧候陸驍關係親近如兄弟,時常同進出。
像是看出了謝琢的想法,陸驍翹起唇角,笑意懶散:“好兄弟不就該這麼用嗎?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謝侍讀?”
他又道:“而且我不過一報還一報。你可知道洛京城裏有個聽曲的地方,叫‘雅築’?”
謝琢點點頭,隨即記起一樁與陸驍相關的舊聞豔事:“我聽說,小侯爺曾在雅築聽曲,聽完後離開,沒想到裏麵的一個琵琶女格外執著,在你身後追了八裏路,說是要以身相許。莫非——”
陸驍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隻是頗有些唏噓:“沒錯,這件事我隻告訴過沈世子一個人,第二天,洛京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而且所有人都隻知他被一個琵琶女看上了,緊追不舍。卻不知道那人實際是北狄派來的刺客,不依不饒地追了八裏路,勢必要取他性命。
這令他本就不怎麼好聽的名聲雪上加霜。
謝琢默然。
陸驍又道:“這次多虧了謝侍讀幫忙演這出戲,報了我一箭之仇,等回了洛京,請你喝酒?”
“謝侯爺盛情,”謝琢輕輕咳了兩聲,臉色在火光下顯得蒼白似玉,“隻是大夫叮囑萬不可飲酒,翰林院積攢的事務也很繁雜,想來接下來大半個月都脫不開身。”
陸驍聽明白了。
這一遭本就是碰巧遇見,戲也演完了,今夜過後,都當沒見過對方便是。
四個字概括——“離我遠點”。
陸驍回答:“那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