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萬裏(1 / 2)

謝琢沒想到,來的竟是陸驍。

他與陸驍之間,隻有過一次交集。

三月十五的殿試上,他被鹹寧帝欽點為今科探花,之後的瓊林宴裏,他按照慣例,在禦苑中折下一朵牡丹。

鹹寧帝命他將花給武寧候陸驍,又當著眾臣的麵,指著陸驍道:“成天隻知道在洛京城裏打馬遊蕩,半點正事不做,從沒見你認真讀過書!你把這朵牡丹拿回去,多少沾沾探花郎的文墨氣1

雖是指責,但鹹寧帝的語氣親厚,不像對下臣,更像對不爭氣的子侄。

那時的陸驍一身禦賜黑色麒麟服,英俊倜儻,接下花後,笑容散漫地朝鹹寧帝行禮:“臣回家就去讀書,爭取下次能讓陛下少罵兩句1

說完,朝謝琢也不倫不類地做了個揖:“謝謝探花郎的牡丹,我回去一定擺在書房裏,日日觀看,時時督促自己。”

謝琢拱手回禮。

見狀,鹹寧帝朝謝琢道:“延齡,武寧候的大話你聽聽就行了,千萬不要相信,別說日日觀看,這小子府裏有沒有書房都還不一定1

眾人大笑。

陸驍捏著牡丹花莖坐在位置上,毫不在意周圍的哄笑聲,一副漫不經心的無賴模樣。

這也是洛京上下對武寧候陸驍的一貫印象。

但此時此刻,綿延不絕的雨聲與夜色下,謝琢一時無法將眼前的人和禦苑中拿著牡丹、氣質佻薄的少年郎聯係在一起。

他餘光注意到,站在他旁邊的葛武身形緊繃,雙眼牢牢鎖在來人身上,別在腰側的刀已經悄無聲息地出鞘兩寸,像是感知到危險的本能反應。

旁人隻當葛武是個身手普通的護衛,但謝琢清楚,這兩年來,鮮少有人單憑氣勢,就令葛武戒備至此。

掩下心中所想,謝琢起身,長袖舒展,行了一禮,開口邀請:“外麵風雨正盛,小侯爺不介意地話,可以進來一起烤烤火。”

陸驍初初一抬眼,還以為夜雨破廟,他這是跟話本裏一樣,遇見山野精怪了。等人開口才反應過來,什麼山野精怪,這人他見過,鹹寧二十一年的探花郎,謝琢。

他平日裏見的人太多,常常記不住誰是誰,但謝琢是個例外——實在是因為這人生了副讓人見過就忘不了的長相。

兩人在火堆旁重新坐下。

葛武在聽見謝琢喊出“小侯爺”這個稱呼時,就意識到來人的身份,立刻收了刀——

畢竟年未及弱冠便封侯的,當朝僅此一位,非常好認。

陸驍展了展濕透的袍角,“外麵雨下得太大了,這才進來避雨,沒想到這麼巧,正好遇見謝侍讀。”

“確實很巧,長垣的一家書樓裏有孤本現世,我本是趕去謄抄,沒想到書已經被人借走了,半路上又遇見大雨,幸好尋到這處破廟。”謝琢輕輕咳了幾聲,眼角緋色更濃,“淋雨染了風寒,引動痼疾,小侯爺見笑了。”

“一直聽說謝侍讀身體不好,淋了雨更是要多加注意。”陸驍換了個鬆快的坐姿,語氣頗有些懊惱,“不過我跟你遭遇差不多,我原本是從雍丘回洛京,半路上聽說長垣有一個老師傅做燈籠的手藝妙絕,在京畿極有名氣,我便繞路去長垣買燈籠。”

謝琢聲音沙啞:“雍丘到長垣路途遙遠,陸公子這般上心,可是要送人?”

“沒錯,我想給一個世交家的妹妹買兩個漂亮燈籠做禮物。誰曾想半路上遇見暴雨,紙糊的燈籠沾水就沒,一盞茶的功夫,我手裏隻剩了兩根木棍。”陸驍語氣無奈。

兩人各自透了底,都知道對方沒說實話,心照不宣罷了。

無論是沒抄到的書,還是被雨淋濕隻剩兩根木棍的燈籠,到底存不存在,都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一時無話,隻有火堆“劈啪”燃燒的聲音,謝琢接過葛武遞來的水囊,喝水潤喉,陸驍則在腦子裏仔細將“謝琢”這個人回憶了一遍。

秋闈的解元,春闈的會元,殿試上被當今聖上稱讚“珠玉之質,風儀俱佳,行至殿前,軒軒若朝霞舉”,隨即被欽點為探花郎,入翰林院。

據說因為寫了一篇錦繡文章,聖心大悅,不過半年,便由七品編修升至從五品侍讀,今上還時常宣他在文華殿詢谘政事。

自入朝以來,跟朝中哪一派都不遠不近,似乎隻想做個清流純臣,跟陸家也不存在什麼利益衝突。

就在這時,陸驍套在門外屋簷下的馬嘶鳴一聲,他側耳仔細聽了片刻,告訴謝琢:“有大隊人馬正在過來。”

謝琢立刻想到:“先前有個北狄人闖進了破廟。”

北狄人?陸驍眼裏沾了點鋒銳戾氣,轉瞬又沒了,他問:“人呢?”

謝琢回答:“死了。”

聽見這個回答,陸驍的目光轉向一旁站著的葛武,誇了句:“你這護衛身手很不錯。”

北狄探子多狡猾,雖然在被追捕、極度驚恐和疲憊的狀態下,防備心也會下降,但能利落把人解決了,這個護衛的身手很是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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