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耶律堯骨籌劃著率大軍長驅直入南下雁門關的時候,一支馬隊卻返其道而行之,一路向北,朝契丹屬國東丹疾馳。進入東丹國境後,他們又喬裝改扮直趨醫巫閭山。
醫巫閭山在當地被視作“神山”,相傳上古聖君舜在位時,將中土分為十二個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為一州之鎮,而醫巫閭山就被封為了北方幽州的鎮山。
此山山形奇特,回環掩抱,竟有六重之多,奇峰怪石、蒼鬆翠柏、石棚飛瀑兼而有之。遠可眺峰巒翠色,近可睹千丈危岩,古往今來文人騷客無不趨之若鶩,於是碑碣、摩崖、題刻隨處可見,駐足觀之即會不由地引人一發思古之幽情。
醫巫閭山的主峰是望海山,山頂建有契丹遼太祖長子、人皇王耶律倍的書齋——望海堂。據說耶律倍如此命名的原因是,天氣晴朗的時候,透過書齋內的窗戶即可望到遠處水天一線的渤海。
望海山下的東側是一個山穀,被稱為“道隱穀”,當地居民一般都俗稱為“大石棚”。石棚的下麵便是蓮花狀的“聖水盆”,承接著棚頂落下的泉水,叮咚有聲。
在望海山的南麵有一座清安寺,契丹皇室推崇佛教,耶律倍時任東丹國主時對其多有捐贈,因此寺廟建得極為宏大,有前殿、正殿和東西配殿。殿屋頂覆以綠琉璃瓦,殿梁枋飾以彩繪,殿內壁繪以星宿像,顯得既富麗堂皇,又莊嚴肅穆。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龍胤隨手將斧子甩到一旁,用衣袖胡亂地在臉上抹兩下算是擦汗,口中一直念念不絕,“不劈了不劈了,從那個倒黴穴地出來後就沒幹過這麼粗的活、受過這麼苦的累。”
時值深秋黃昏,又在山中,而且還是穿著一件湖藍色的輕袍,可龍胤仍是覺得熱,於是又托起衣衫的下擺朝著麵頰扇動起來。
不似耶律倍的儒雅俊美,也不像鳶戈的英挺銳利,更不是獨孤奉孝的桀驁不羈,龍胤的五官如果靜止地看去並不十分出眾,隻是他很喜歡笑,笑的時候會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而在那個時候往往會帶給旁人一瞬間的驚豔。
大概是覺得脖頸間的熱度揮散不去,龍胤順手從袖中抽出一根桃紅色的絲帶,竟不顧男女之別,將其用於束縛散亂的長發。
盡管和獨孤奉孝一樣不重儀表,但這兩人的性格卻完全迥異。獨孤性傲,不屑與人為伍,沒有多少朋友,龍胤卻散漫落拓、任俠尚義,這樣的性子卻帶給了他極好的人緣,上至貴族公卿、下至販夫走卒,五門七派、三教九流都願意和他做朋友。人皇王一直以來都委派他負責一些情報工作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便在於此。
“吭…吭…吭”山寺的古鍾悠遠地響起,到了放飯的時候。
他從樹樁上站起來,扭頭望著遠處東邊的禪房,片刻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來殿下又不會出來用晚飯了。
自住進清安寺那日算起,耶律倍已有二十多天沒有走出那間禪房了,隻在每日的清晨由小沙彌送進去一些飲水和素食,誰也不知道他在裏麵幹什麼,但有時龍胤夜裏睡不著,閑逛著來到後院時,總是看到那間房裏透出微弱的燈光。
想到清水和素食的時候,龍胤的頭大了起來,吃飯的熱情突然掉到了冰窖裏,但一想到晚飯後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主持還要講晚課,頭就更大了些。
龍胤討厭這些東西的源頭可以追溯到他在鬼武穴地修行剛滿一個月的時候。
那個夜晚是“人者”第一次給他們上課。
空曠的地穴裏點滿了火把,但依然不夠明亮,一群幼童席地而坐,他們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而坐在他們麵前一副老農形象的就是“人者”。
“人者”一開始便問了一個問題。他說中土武林中門派幫會眾多,各門派幫會中也不乏冠絕一時的能人俊傑之士,但為何千百年來卻一直都是少林、武當執其之牛耳,而當下鬼武穴地、靈應宮、侍月教三者又脫穎而出,顯有超邁之勢。
底下有人回答說這是因為這兩派開派已久,源遠流長,武功絕藝不斷地被完善;也有人說是因為這兩派招收的弟子門人眾多,因而資質優異者亦多;還有人說是因為這兩派的創始人釋迦牟尼和張三豐武功卓絕,冠絕古今,遠超同類,於是後人沾光。
“人者”不斷搖頭,一一否決,最終不再有人說話,整個地穴都安靜下來。
這時“人者”張開了雙目,神情肅穆地說道:
“古時賢者有雲:‘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攀登一座高山時,最初的步伐總是輕快有力,來到中段時,便愈覺步履沉重不堪,此時的一步比開始時的十步都要艱難。這便是‘極點’。武學造詣到了一定境界後便會遭遇瓶頸,這時已不是身體和智能的問題,而是‘心’的問題。‘心’的問題便是要用‘心’的方法來解決。少林有‘佛’,武當有‘道’,領悟了這些之後,那麼不論是武學上的造詣,還是做人做事的境界都會達到一個新的境界。我們鬼武穴地的精神來源便是墨家思想,提倡‘兼愛’、‘尚賢’、‘非攻’、‘鬼神’;而靈應宮則是受到了儒家學說的影響;侍月教雖然神秘難測,但就收集到的一些信息來看,它是走了法家的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