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方動了感情:“軟弱無能我不承認。如果軟弱,今天我就不會站在**的黨旗下做這個發言。如果無能,峽江的那些矛盾我就會視而不見,也就不會在這半年之中引起這麼大的一場風波。不過,沒氣魄這個賬我還是要認的。我是沒有氣魄,鍾明仁書記和不少同誌都清楚我的情況:我是沙洋縣一個普通農民的兒子,******時差點餓死在家鄉一片荒蕪的土地上。從十五歲開始,年年裹著件空殼破黑襖上河工,鍾明仁書記當時還是我們縣委書記,給我發過獎。我李東方何德何能啊,從一個農民的兒子成了中國一個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靠組織的培養和人民的支持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很滿足了。這是真心話。所以,有時我就不太明白,我們有些同誌氣魄怎麼就這麼大?幾億、幾十億,甚至幾百億的項目,他頭腦一熱就敢定,給他個省長、總理他都敢當!他是不是真有把握帶著我們的人民走向小康?我就沒這把握,對這樣有氣魄的同誌,我唯有敬而遠之。黨和人民把一個峽江市交給我,我已經誠惶誠恐,戰戰兢兢了,從心裏感到害怕,就怕哪一個決策失誤對不起老百姓,讓老百姓罵我們的黨,罵我們的**,罵我們的改革!”

明明知道趙啟功就在主席台上坐著,李東方仍不回避,這對李東方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當政績強調到極端,必然要走到反麵,甚至走到背叛的道路上,背叛我們的人民,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黨!峽江幹部腐敗問題開始一步步暴露時,有個別職位不低的領導同誌就不止一次和我說過:多抓腐敗分子不是我們峽江班子的政績。這還用說嗎?這當然不是政績,是敗績,是令人痛心的錯誤和失誤!糾正錯誤和失誤的唯一辦法就是舉起鐵拳反腐懲惡,嚴格執行黨紀國法,用行動取得人民和黨的寬恕,而不是用慫恿包庇腐敗分子等等辦法來維護所謂的政績!——這時候同誌們應該看得比較清楚了:這些同誌掛在嘴上講的政績已經和我們最廣大的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南轅北轍,相差十萬八千裏了!這種政績實際上隻是他自己個人政治利益的一種變相說法而已,當他把自己的這種政治利益看得至高無上的時候,就在心理上和思想上開始了對人民的背叛!”

李東方越說越激動,眼裏浮動著晶亮的淚光:“而我們怎麼能背叛養育我們的人民呢?西川是個經濟欠發達的窮省,峽江市情況好些,可也並不富裕。從秀山到青湖,到峽江,我們很多父老兄弟還沒有徹底解決溫飽問題,所以,鍾明仁書記和省委才在中央的支持下竭盡全力搞移民。我省幾個中心城市也各有十萬乃至幾十萬的下崗工人。我們峽江國際工業園這一次就下了九千多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能為了個人的政治利益保護那些在燈紅酒綠之中一擲千金的腐敗分子嗎?!黨性何在?良心何在?像那個田壯達,一把卷走三個億,還是港幣!像那個陳仲成,目前已查實的贓款即達二百三十多萬!這都是民脂民膏啊!前天到沙洋縣移民區視察工作,有些農民同誌圍上來問我:田壯達、陳仲成黑走的這些錢能買多少頭牛?能夠他們交多少年農業稅?同誌們,我羞愧難言,無法回答這些善良的農民兄弟啊!人民用他們的血汗養著我們,讓我們代表他們根本利益,我們代表了沒有?民心不可違,民心不可欺啊,離退休以後,我們也將是他們中的一員啊……”

李東方的發言,在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會議越開越熱烈,暢所欲言的氣氛真正形成了。

會議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六日下午,鍾明仁做了以自我批評為主要內容的專題講話。

鍾明仁在講話中回顧了峽江市和西川省改革開放二十一年來走過的道路,深刻剖析了自己思想和工作作風的漸變過程,不無痛心地承認道:“——同誌們,聽不到真話的主要責任在我這個省委書記。被大家一口一個大老板地叫著,真以為自己是西川的老板,人民的老板了,總覺得自己事事高明,永遠高明,事事正確,永遠正確。黨的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漸漸搞丟了,唯物主義和辯證法漸漸搞丟了。封建時代的皇帝是‘朕即國家’,我鍾明仁是‘朕即市委’,‘朕即省委’,不同意見聽不進去,總覺得刺耳,搞得不少在座同誌變成了細腰宮女。當然嘍,相對我鍾明仁而言,你們是細腰宮女;相對你們的下級而言,你們也可能就是另一個楚王了!所以,在省委常委的民主生活會上,趙啟功同誌就曾經尖銳批評過我,說我長期以來的家長製作風給全省幹部帶來了消極影響,後果嚴重。我當時難以接受,”扭頭看了看坐在主席台右側的趙啟功,“——啟功同誌啊,今天當著這麼多同誌的麵,我鄭重地說一下:你這個意見我誠懇接受了!你批評得對,這的確是我工作中的一個大問題,很嚴重的問題,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峽江國際工業園這種不可思議的惡劣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