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七回 大結局(下)(2 / 3)

念頭閃過,君伯恭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看著容湛虛張聲勢道:“你難道還想打我不成?我告訴你,我不怕你,你……你想幹什麼……”

容湛輕蔑的看了一眼一邊叫著不怕自己,一邊卻因自己不過才抬了抬手,就唬得又後退了好幾步的君伯恭一眼,才將那麒麟放回原地去,不發一言的站到了君璃身後,為君璃撐腰的意圖很明顯。

與容湛一塊兒過來的,還有族長與君玨並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們,彼時君玨因冷冷開口道:“君老爺,我已說過很多次,你的忙我幫不了也不會幫,你若再胡攪蠻纏,就別怪我告你一個‘私闖民宅’之罪了,還請君老爺即刻離開!”

君伯恭自然不會這般輕易就離開,隻是當著族人和這麼多族老的麵兒,又委實拉不下臉來再說那些私下裏曾對君玨說過的話,須知不管是族長還是族老,在他之前為官時,都不曾真正看在眼裏過,是以他的語氣也沒好到哪裏去:“什麼君老爺,我生你養你,如今你有了出息,是不是就以為可以不將我放在眼裏了?我告訴你,不管怎樣,你身上流著我的血這一點都是改變不了的,就更不必說就算你已出繼,於禮法上來說,我也是你的伯父,你莫非還敢不孝不成?信不信我這便聯絡我禦史台的同年彈劾你?”

君玨冷冷一笑,表情寡淡:“君老爺前年端午之夜要謀殺我和姐姐之時,怎麼不說你生我們養我們,我們身上流著你的血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君老爺的心比老虎還要狠啊,此事京城上下都知道,我倒要看看,君老爺的同年要如何彈劾我,如果你還有同年願意搭理你的話!”他若還有同年願意搭理他,也就不會對他如此的死纏爛打了,顯然早已是走投無路!

君伯恭被君玨噎得一窒,咬牙切齒的正要再說,一直沒說話的族長忽然說道:“伯恭兄弟,前次我聽說你將你家二姐兒與了一個商人做妾,得了兩萬兩銀子的聘禮,你卻說不是做妾,而是做妻,我當時問你要姑爺的生辰八字和籍貫,你說一時想不起放哪裏了,如今已過了好些時日了,你應該想起來了罷?”

“呃,這個……”君伯恭被族長問得一愣,眼珠一連轉了好幾轉,才道:“我先前倒是恍惚想起放在了哪裏來著,可這陣子一忙起來,就渾忘了,還請定大哥再容我多想幾日。”心裏則將族長罵了個臭死,要你多管閑事,不就是看著我兒子如今出息了,想將我兒子籠絡住好為自家謀好處嗎,倒是打得好算盤,等我起複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君珊被賣給一個商人做妾之事,因君伯恭與楊氏有意遮掩,族裏隻得族長一家知道,是以族長此言一出,幾個族老都變了顏色:“定侄兒(定大哥)你說什麼,伯恭兄弟家的二姐兒被許給了一個商人,還是做妾?多早晚的事,怎麼我們沒有聽說?”

何為“妾”,立女為妾,說穿了就是奴婢,屬於能通買賣的活商品的一種,乃是賤流,君氏一族在豪門大族林立的京城是算不得什麼顯赫人家,可也是世代以耕讀傳家的望族,士工農商,商人處在四大階層裏的最末一層,誰家願意有個當妾的親戚?還是商戶人家的妾,於君氏族人來講,連將自己族中的女孩兒嫁給商人做妻子都別扭,也就難怪眾族老會這麼大的反應了。

族長道:“我也隻是恍惚聽說有這麼一件事,所以才找伯恭兄弟求證,讓他拿出姑爺的庚帖給大家瞧瞧的,雖說商戶人家門第是低了一些,但二姐兒畢竟是庶出,且不嫁也嫁了,所以我的意思,隻要伯恭能拿出姑爺的庚帖,咱們也就委屈委屈,認下這門親戚得了,怎麼樣,伯恭兄弟,你是讓自家的下人回去取呢,還是讓我派人走一趟?”

“這個……,還是等過幾日我想起放在哪裏了,再使人送去定大哥家中如何?明兒便是玨哥兒的好日子了,咱們別為這些小事掃了大家的興,大家還是快進去吧,都站在門口做什麼?”君伯恭上哪裏拿君珊夫婿的庚帖去,納妾又不是娶妻,貨訖兩清的事,誰會給你庚帖?是以說完之後,便徑自想往裏走,打算能拖一日是一日,隻要能拖到自己起複,就算讓全族人都知道了君珊被他賣給了商人做妾之事,他也不怕。

但族長一開始便知道這件事,卻隱忍不發直至今時今日,難道隻是為了當眾隨便問君伯恭一句而已?這樣關鍵的把柄,自然是要留待關鍵時刻才用,以便一擊即中,是以族長緊趕幾步,已擋在了君伯恭之前,道:“難得今兒個人齊全,伯恭兄弟還是當眾把話說清楚的好,也省得大家心裏有疑惑,到底伯恭兄弟是將女兒許給了商人為妻,還是賣給了商人做妾?這可是關係到我們闔府體麵名聲的大事,拖延不得,自是越早把話說清楚了越好,眾位叔伯兄弟說是也不是?”

眾族老聞言,紛紛附和道:“定大哥(定侄兒)說得極是,此事必須現下說清楚!”看向君伯恭的目光都頗為不善,尤其是幾個家中正有女兒孫女兒要說親的。

君伯恭被逼得無法,隻得繼續耍賴:“我是真的已經想不起來放在哪裏了,若各位叔伯兄弟實在想看,不如自個兒去我家裏找去?”想著族長與族老們就算再生氣再憤怒,也不至於真去搜他的家罷?那就別怪他告他們一個私闖民宅之罪了!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潘氏忽然冷聲開了口:“你是想不起來了,還是根本就沒有?也是,珊姐兒是被你賣去做妾的,幾時納個妾還需要交換庚帖了?你若真拿得出來,反倒有鬼了!”

這話說得眾族老臉色越發的難看,君伯恭的臉色就更難看:“大嫂子講話可要有證據,我多早晚將珊姐兒賣去做妾了?我是將她嫁給了商戶人家,可絕對是明媒正娶,大嫂子若是不信,我明兒便去信讓她帶著姑爺歸寧,證明給大家看我到底有沒有說謊,倒是大嫂子,這般誣陷於我,到底安的什麼心?我敬你是長嫂,又是族長夫人,處處禮讓於你,可不是為了讓你隨隨便便誣陷於我的,我知道,你如今見玨哥兒出息了,就巴不得他一個親人都不要,隻親近你們一家才好,也好為你們一家人謀利,我辛辛苦苦的在前麵栽樹,可不是為了讓你們一家人在後麵乘涼的!”

楊氏如今雖深惡君伯恭,卻也知道茲事體大,因忙也幫腔道:“是啊,大嫂子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誣人清白,總得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才能讓人口服心服,不然,就別怪人懷疑你用心險惡,居心叵測了!”

潘氏板著臉不怒自威:“看來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們要證據是嗎,我這便給你們!”吩咐一旁的貼身媽媽,“你即刻回去將那小丫鬟接過來,到時候誰是誰非,自然一目了然。”

“是,太太。”貼身媽媽應聲而去,不到一刻鍾,便帶了個十三四歲,行動間頗有些畏畏縮縮的小丫鬟過來。

潘氏令其站到自己身邊,朗聲道:“這小丫鬟便是當初珊姐兒的陪嫁丫鬟,叫圓春,圓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來說,不要怕,我說了會護著你,就會護著到底的。”

圓春應了,小聲說道起來:“我們家小姐的確被老爺賣給了臨城一戶姓蕭的大商戶為妾,那蕭老爺倒是挺喜歡我們小姐,可太太卻凶得很,動不動就打罵我們小姐,上個月更是趁蕭老爺出遠門之際,將我們小姐轉手給賣了出去,至今不知去向……求各位老爺太太救救我們家小姐,她真的好可憐……”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一旁楊氏早已是臉色大變,她自然認識圓春,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後者了,誰知道今日卻見到了,顯然潘氏已找到了她們主仆,若他們再不承認,隻怕下一個出來指責他們的,就會是君珊本人了;君伯恭則早已是氣急敗壞,上前便欲踹圓春,被潘氏擋在了圓春以前,他到底不敢踹潘氏,隻得大罵圓春道:“你這賤婢胡說八道什麼,到底是誰指使你來誣陷我的?別以為有人護著你就可以信口雌黃了,我照樣要你的命!”

圓春嚇得瑟瑟發抖,潘氏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才看向眾族老道:“方才這小丫鬟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相信大家也已明白了,咱們族中可從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具體該如何處置,還請大家商量一番,早做定奪,再就是珊姐兒那裏,是不是也該趁早打發人找找去,也許還能有找回來的希望?”

眾族老本已有幾分信了族長和潘氏的話,如今又有了圓春這麼個證人,還有什麼可懷疑的,都信了君伯恭賣女為妾之事,紛紛憤怒道:“還有什麼可商量的,君伯恭與楊氏先是買凶謀害前頭嫡妻留下之子女,如今又出賣庶出女兒,敗壞門風,行為惡劣,就該立時開祠堂,將君伯恭一房出族才是!”

“對,就該將他們一房即刻逐出族中才是,不然誰知道他們以後還會做出什麼敗壞闔族名聲之事來!”

“君氏一族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卻也容不下這樣的害群之馬,還請族長即刻開祠堂!”

早在方才族長忽然問及君珊之事時,君伯恭已知道要糟糕,但總還抱了幾分僥幸心理,覺得隻要自己不承認,誰又奈何得了他,誰知道族長與潘氏竟準備得那般充分,連證人都早已準備好了,顯然是蓄謀已久的,君伯恭這才知道大勢已去。隻可惜事情一開始就是他做的,當著族長的麵兒,他也不止一次說過自己是將君珊許給了商人為妻,甚至方才還曾說過一遍,連想往楊氏身上推,說是楊氏做嫡母的苛待庶出子女都不成,說不得隻能滿心忿恨與恐慌的被人推搡著去了祠堂,心裏則知道,君珊之事隻是個幌子,族長與眾族老迫不及待要逐他出族,更多還是為了奉承討好君玨。

奈何知道歸知道,他卻已是無力回天,隻得再次體驗了一回“牆倒眾人推”的感覺,至於楊氏與一同跟來的君珮君璿,也在他被人揪著離開之後,被人扔了出去。

族長與一眾族老的效率很高,下午便已辦好了將君伯恭一房出族的一應事宜,不但將君伯恭一家的名字自族譜上勾了去,將君璃的名字也添到了君仲謙的名下,成了君仲謙的女兒,又與君玨成了親姐弟,連官府那裏也已備了案,從此君伯恭便不算是君氏一族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再打著君璃與君玨父親或是伯父的名頭在姐弟二人麵前擺長輩架子,雖奈何不了姐弟二人,卻多少會惡心到二人了。

對這個結果,不必說君璃與君玨都很滿意,是夜因擺了一桌酒宴請族長與幾位族老,由君玨與容湛作陪,至於君璃,則令人擺了一桌酒在小花廳,與潘氏嬸侄二人對坐了共飲。

“大伯父與大伯母的大恩大德,我與玨弟都記下了,以後若是大伯父與大伯母有什麼吩咐,我姐弟二人一定竭盡所能,絕不推諉!”君璃親自與潘氏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起身鄭重的敬過潘氏以後,仰頭一飲而盡。

君璃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日之事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族長與潘氏布局已久的,就算知道他們不是單純的為了她和君玨,多多少少總有幾分私心,她依然很感激,以後君玨總算可以不受君伯恭的任何掣肘,總算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展翅高飛了,為了這個結果,就算要付出其他代價,她也樂意!

潘氏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酒杯也一飲而盡,然後拍了拍君璃的手,她與族長背著君璃與君玨姐弟做了這麼多,為的可不就是二人的這一句話?他們夫妻兩個已是大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了,這輩子雖沒享受過什麼大富大貴,該吃的也吃了該見識的也見識了,在親朋本家中也掙下了一溜兒的好名聲,可他們的兒孫呢,長子資質平庸,長孫倒還算得上一個可造之材,族中覬覦族長之位的卻是大有人在,一旦兒子坐不穩保不住族長之位,就算將來孫子再有本事再也手段,也未必能叫旁人將已吃進嘴裏的東西再吐出來;還有他們的幾個孫子,已俱各苦讀了十幾年到幾年不等,自是希望能以科舉出人頭地的,隻他們的資質實在差君玨差得太多,將來的前程自然也遠遠及不上君玨,以後指望君玨提攜的日子還在後頭呢,不早些進行感情和利益投資,君玨將來憑什麼幫他們,就憑素日的情分嗎?

所以自打君伯恭罷官,與君璃君玨姐弟鬧得不死不休以來,夫妻兩個便時刻注意著君伯恭府上的動靜,就是想著看能不能抓到君伯恭什麼致命的把柄,賣君璃與君玨一個大人情,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讓他們等來了這個機會。

當然,潘氏這麼多也不完全就是在進行感情和利益投資,為兒孫們的以後鋪路,她當年與談夫人是真的交好,對君璃和君玨還是很有幾分真感情的,尤其姐弟二人又進退有度,知情識趣,實在是值得一交之人,就算他們以後照拂不了她的兒孫們,她也願意結這麼一段善緣。

與聰明人說話在精不在多,君璃說完感激的話後,便不再拘泥於這個話題,而是問起君珊的境況來,“……也不知二妹妹被那蕭家太太賣到了哪裏去?若是大伯母知道,還請告訴我,我也好使人即刻走一趟,看能不能將她解救回來,到底與我姐妹一場,沒道理我在這裏安享富貴,她卻掉入泥淖求助無門,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裏。”說到底,君珊與周姨娘都是可憐人,當初在他們姐弟陷入困境之時袖手旁觀,也不過隻是為了自保而已,乃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大錯,如今君珊落得那般境地,她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罷,於她來講,或許隻是舉手之勞,可於君珊於周姨娘來講,也許就是再造之恩了。

潘氏聞言,歎道:“我若是知道珊姐兒在哪裏,你以為我的人會不帶她回來,而是繼續留她在那虎狼之地?連圓春一個小丫鬟我都不願意庇護她一輩子了,更何況珊姐兒到底是自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君字來,實在是我的人去時,她們主仆已被那蕭太太遠遠兒的賣了,我的人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出了圓春的下落,自圓春口裏得知了珊姐兒恍惚是被賣給了一個徐姓行商,卻連那行商的姓名祖籍在哪裏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如何找去?盼隻盼她吉人自有天相,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了!”

當日自得知了君珊被君伯恭賣與一個商人為妾後,族長親自出麵向君伯恭求證,卻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打探到,潘氏無奈,隻得暗地裏在君伯恭和楊氏貼身服侍的人身上下功夫,不料那些人也什麼都不知道,亦連周姨娘都不知道,潘氏無奈,可又沒辦法撬開君伯恭的嘴,且也怕打草驚蛇,隻得令人繼續與君伯恭身邊的人套近乎,足足用了好幾個月時間,花了幾百兩銀子,總算自君伯恭最貼身的長隨口中打探到了君珊是被賣去了臨城一戶姓蕭的人家為妾,這種事情君伯恭總不能親自出麵去辦,那未免也太掉身份,自然就隻能吩咐底下人去辦,而他那長隨對他雖有幾分忠心,到底架不住銀子的誘惑,一來二去可不就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君璃也相信潘氏的人品,她既說願意解救君珊,那便是真的願意,隻可惜君珊命薄,竟又被轉手賣了出去,也實在是有夠苦命的,說來說去,都是君伯恭造的孽!

她不由也歎道:“如今也隻能盼著上天保佑二妹妹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了,她這輩子沒得到過君老爺半點疼愛與看重,卻要白白受這些罪,君老爺這樣狠心,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也就隻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

潘氏點頭道:“可不是這麼說,要不是因為他心腸實在太壞,人品實在太低下,你伯父與我也未必能下定決心將他出族,就算不為他考慮,總要為琪哥兒兄妹幾個考慮,琪哥兒倒是個難得的好孩子,隻可惜為父母所累,不然將來指不定也會有一番出息,如今卻是一輩子都毀了。”

君伯恭是君氏一族立族上百年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兩榜進士,別說他們這樣的小族,連那些傳承了幾百年的顯赫大族要出一個兩榜進士都是不簡單的事,他們又何嚐願意將其出族,實在是君伯恭立身不正,心底太壞,連自己親生兒女們的性命都能罔顧了,難道還能指望他為族人們做點什麼,提攜族人們嗎?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曾提攜過任何族人,反而時時一副高高在上,不將族人們放在眼裏的樣子,楊氏等人也是一樣,在麵對族人時,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了,久而久之,族人們心中若沒有怨恨與不平,在他失了勢壞了事後不落井下石,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想起君琪,也覺得那是一個極不錯的人,難以想象君伯恭與楊氏這對歹竹也能生出這樣的好筍來,隻可惜終究還是被君伯恭與楊氏所累,後半輩子怕是別想有什麼大出息了大造化了,隻盼他下輩子投胎之前先擦亮眼,不要再選君伯恭與楊氏這樣的人做自己的父母。

次日,君璃五更天就起床了,草草用過一碗燕窩粥,又去暖閣裏瞧過睡得正酣的皎皎,說自己今天未必有空,令奶娘今日千萬好生照顧著她,別讓她被爆竹聲嚇著了之後,便忙忙去了前麵。

她前腳方到得那裏,一身真紅遍地金通袖衫,頭戴赤金鑲翡翠頭麵的潘氏也過來,君璃忙上前與潘氏見了禮後,嬸侄二人便坐在門廳裏,開始執起事來。

不多一會兒,君玨過來了,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新郎禮服,整個人顯得是器宇軒昂,神采奕奕,一看便知道昨晚上睡得極好。

君玨上前給潘氏和君璃見禮:“連日來讓大伯母受累了,明兒我與金氏一定要好生與大伯母敬杯茶,聊表對大伯母的感激之情。”感激潘氏為他們姐弟打理產業這麼多年卻從無私心,感激潘氏這兩年來為他們姐弟做的一切,更感激潘氏與族長昨日對君伯恭的致命一擊,讓他們姐弟以後都不必再受君伯恭的掣肘!

潘氏微微一笑,沒有說客氣話:“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雖然我覺得我有些當不起。”

君璃笑道:“大伯母都當不起玨弟與新人這一杯茶了,闔族上下也沒人能當得起了。”說完見君玨的衣襟有些微褶皺,忙起身上前給他撫平了,又上下細細看了他一回,才笑著感歎道:“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姐姐心裏真是高興!”也不知道現代的弟弟是否也已找到自己心愛的人,希望他們能相親相愛,守望相助一輩子!

見君璃說著,眼裏已有了淚,君玨也微微有些鼻酸,忙笑道:“我答應過姐姐,要讓姐姐以我為傲,讓任何人都不敢在瞧不起姐姐,再讓姐姐受委屈的,如今我雖然沒能完全履行我的承諾,卻有另一個人代我正履行承諾,我也很高興!”以前他看容湛這個姐夫還不怎麼樣,就算之後態度轉變,也隻是差強人意,如今卻慶幸,幸好姐姐是嫁給了他,才能活得像現下這般恣意,想來定是母親在天有靈在保佑姐姐,讓姐姐明明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姐弟二人說了一回話,就有小丫鬟來稟前麵開席了,於是嬸侄三人忙往前去。

等宴席散了場後,吉時也快到了,君玨便被他的一眾同窗同年簇擁著,往金家迎親去了。

——會試時君玨那些住在君璃客棧的同窗隻有一個中了二甲兩百名開外,其他都隻能再等幾年了,但隻衝著君玨探花郎這塊金字招牌來提前定房的人,依然快將客棧的門檻兒都給踏平,連好些家就在京城的舉子們也來客棧訂房,嘴上雖沒說什麼,但心裏都想著要沾沾君玨的喜氣,隻是君璃既然一開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將客棧做成客棧行業裏的奢侈品,自然不可能誰來都讓住,早早便設了各式考驗,隻要通過考驗的人才能入住,一時惹得京城的人們紛紛來看熱鬧,端的是出盡了風頭。

聽得君玨要娶親,他那幾個沒能考中的同窗便也暫時沒有返鄉,而是留了下來,打算等喝過君玨的喜酒後再離開,再連上君玨高中後的幾個頗談得來的同年和同僚,是以今日迎親的隊伍裏不是翰林也是進士,再不濟也是舉人;而能通過殿試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相貌差的,不然隻一句“沒有官威”便能刷下好多人了,是以這群迎親的人不但個個兒有功名,還個個兒都頗養眼,沿途惹得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是又羞又喜,要不是顧忌著眾目睽睽之下,隻怕早飛媚眼兒的飛媚眼兒,扔帕子的扔帕子了。

如此盛況,早被金家的下人報了回去,金家的親朋本家對金夫人都是又羨又妒,有那知機的,已與金夫人套起近乎來,話裏話外都透出著希望金夫人能通過女婿,為自家的女兒結一門好親事的意思,讓金夫人麵上雖不顯,心裏著實狠狠得意了一回,讓你們這些人素日裏明裏暗裏的奚落我女兒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你們總算知道什麼叫做留到後麵的人有湯喝了罷?

一時迎親隊伍到了,金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今日的新姑爺又是今科探花郎,自然要好好考較切磋一番才好,由金公子領頭,引著族中的堂兄弟們,先是給君玨出了十道謎語,待君玨一口氣全猜對了以後,又讓君玨做十首催妝師,這當然也難不倒君玨,可眾目睽睽之下,到底有幾分不好意思,好在與他一塊兒來迎親的都是有真才的,吟個催妝詩還不是小菜一碟兒,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幫君玨答了,將氣氛炒得無比的熱鬧,引得好些賓客也不坐席了,都過來看熱鬧。

如此你來我往的過了大半個時辰,金公子見考得也差不多了,怕誤了吉時,才讓人開了門,迎了君玨進去。

金家發生的事,君璃自然不知道,她與潘氏坐鎮家中,要準備待會兒拜堂的事,要招呼賓客,還要過問一應瑣事,隻覺不多一會兒便聽到了門外傳來鞭炮聲,意味著新娘子已經迎回來了。

她與潘氏忙領著人迎了出去,不多一會兒,果見一身大紅的喜娘攙著穿著大紅吉服,蓋著大紅蓋頭,與君玨一人扯了一邊大紅綢花的新娘子進來了。

待金若蘅由喜娘攙扶著跨過了馬鞍,司儀便高聲唱喝起來:“吉時已到,拜天地——”

“一拜天地——”君玨與金若蘅對著門口方向拜了。

“二拜高堂——”二人對著上首擺放的君仲謙的牌位拜了。

“夫妻對拜——”二人麵對麵的對拜了,然後由喜娘攙扶著金若蘅,二人被送入了洞房裏。

待新娘子在喜床上坐定後,喜娘開始說起例行的吉祥話來,待說完之後,便將喜秤遞給了君玨,笑道:“請新郎官挑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

君玨一張俊臉也不知是高興的,還是被滿屋子的大紅色映襯的,一直都紅紅的,他自喜娘手裏接過喜秤,猶豫了片刻,才手微微有些發抖的挑起了蓋頭,金若蘅豔若桃李的臉便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眾人紛紛善意的讚歎起來:“新娘子真漂亮!”

“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與咱們玨哥兒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金若蘅素日雖大方,也架不住這麼多於她來講全然陌生的人都盯著她看,又不好意思去看君玨,正是慌亂之際,不經意就接觸到了一雙善意的帶笑眉眼,不是別個,正是君璃,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

待一雙新人飲過合巹酒,喜娘又問了諸如“生不生”之類的話,君玨也被小廝請去敬酒之後,君璃想著金若蘅頂著鳳冠霞帔必定累了,且新娘子一般是不吃什麼東西的,就怕半路上出醜,隻怕這會子她也該餓了,便笑吟吟的招呼大家:“前麵快開席了,大家請罷,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眾人便紛紛打趣起來:“瞧這大姑子多護著新弟妹!”卻也依言魚貫退了出去。

君璃這才笑眯眯的對金若蘅道:“累了也餓了罷,待你洗個臉換件兒衣裳後,待就有東西吃了。”笑容親切,語氣熟稔,就跟二人天天見麵一般。

讓金若蘅心裏還殘存的幾分見大姑子的緊張也一下子煙消雲散的,本來她還想著她雖先與君璃交好,然後才認識君玨,與君玨有了這段緣分的,但畢竟之前二人隻是朋友,如今卻是姑嫂了,身份一變,心態自然也要跟著改變,萬一君璃就跟那些她以前聽說過的厲害大姑子一般處處為難她可如何是好?因此連日來都頗有些緊張與恐慌,如今這緊張與恐慌總算可以都放下了。

但饒是如此,金若蘅依然不敢再像以前與君璃說話那般隨意,因紅著臉小聲答道:“多些姐姐關心,我不累也不餓,隻是臉上塗得厚厚的,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您能否叫我的丫鬟進來,服侍我洗把臉?”

君璃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妹妹幾時變得這般淑女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那個快言快語的你,你莫不是想著我們如今身份變了,你便隻拿我當姑姐,不拿我當好姐妹了?那我可要傷心死了,早知道就不該撮合你們兩個的!”

“呃……”說得金若蘅越發的臉紅,但卻徹底放鬆了下來,笑道:“是我著相了,以為如今彼此身份變了,便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了,卻忘了以前非親非故時我與姐姐尚且那般要好,如今成了骨肉至親,應該更要好才是。”

姑嫂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一切盡在不言中,其實二人之前攏共也才見過幾回麵而已,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真正投緣交心的人,不必時常見麵,也能心意相通,而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就算天天在一起,沒準兒也是形同陌路。

翌日,是新人敬茶認親的日子,君璃作為胞姐,自然不能缺席,是以昨夜一家三口仍沒回寧平侯府去,繼續歇在了君玨的宅子,如今該叫君翰林府上了。

待大家都坐定後,潘氏便起身道:“雖說如今玨兒是仲謙兄弟的兒子,可談氏弟妹到底生他一場,如今新媳婦兒進門,我的意思,一雙新人除了該給仲謙兄弟敬茶,也該給談氏弟妹敬一杯茶的,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族長夫人都發了話,且此事本也無傷大雅,眾人樂得賣順水人情,自然不會反對,紛紛附和道:“這原是應該的。”、“理當如此!”

於是在給君仲謙的牌位敬過茶後,一臉誌滿意得的君玨與一臉嬌羞的金若蘅,一看便知昨兒個夜裏很是相得的夫妻兩個又給談夫人的牌位敬了茶,君璃代談夫人賞了金若蘅一個九百九十九兩的紅包和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的鐲子。

二人又給族長和潘氏敬茶,族長和潘氏連稱“不敢”,到底在君玨和君璃的堅持下,受了這杯茶,潘氏賞了金若蘅一對羊脂玉蓮花簪子,族長則賞了一個紅包。

輪到君璃和容湛時,君璃送了金若蘅一套九十九兩的赤金頭麵,容湛則與族長一樣,也是一個紅包,其他族中長輩和平輩們也各有禮物相贈不提。

君璃見君玨行動間頗為照顧金若蘅,金若蘅看向君玨的目光也滿滿都是情誼,知道二人對彼此都很滿意,這才放心與容湛帶著皎皎回了自己家裏,隻不知是不是前陣子操勞太過,回去的第二日她便病倒了,將容湛唬得不輕,請醫問藥的,一直折騰了半個月才漸漸好起來。

君玨與金若蘅知道君璃病倒後,一起來探病,趁金若蘅不注意時,君璃悄悄兒問君玨:“君老爺一家這些日子沒有上門鬧事或是找你的麻煩罷?”她怕君伯恭狗急跳牆,本來他就已經起複無望了,如今又被逐出了宗族,試想連宗族都容不下他了,想也知道他的品行實在太壞,朝廷又怎麼會再用這樣的人?

“姐姐放心。”君玨道,“他們都是被出族的人了,就跟那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家裏又被你弟妹搭理得井井有條,閑雜人等根本別想踏進一步,他能找我什麼麻煩?”

君璃聽說,這才放了心,隻究竟仍有幾分意難平,因小聲嘀咕道:“若是老天哪日將他給收了去就好了,橫豎他留在這世上也是個禍害,不過既然禍害,隻怕沒那麼容易就被老天收去,不是有句話叫‘禍害遺千年’嗎?”

君玨開玩笑道:“指不定這次老天聽到姐姐的禱告,就真將他收了去呢?”

君璃不抱太大希望:“承你吉言了!”

姐弟二人都沒想到,在他們說了那番話後不幾日的一個夜晚,老天竟真將君伯恭給收了去,不過不是老天開了眼,要收了這個禍害,而是君伯恭壞事做得太多,終於惹怒了一個人,不是別個,卻是周姨娘,竟放了一把火,將君伯恭與楊氏,連同她自己一塊兒燒死了在君府的正房當中。

周姨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君珊能嫁一個好人家,那樣她的後半輩子也多少能有幾分指望與寄托,隻要能讓君珊嫁到一個好人家,便是讓周姨娘以性命為代價她都願意,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在君府的後宅裏百般鑽營了。

誰曾想一直到君珊都滿了十八歲,成了一個老姑娘後,楊氏依然不曾為她定下一門親事,周姨娘急得整晚整晚的睡不著,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卻無可奈何,隻得每天臨睡前都祈求上蒼,隻要夫人願意為二小姐定下一門親事,哪怕男方窮一些甚至有缺陷都沒關係,隻要人好,哪怕讓她立刻死了她都願意;誰知道她祈求來祈求去,沒有祈求到楊氏為君珊定親,反而等來了一個晴天霹靂,君珊竟被賣給了一個商戶人家做妾,賣她的人還不是楊氏,而是她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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