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七回 大結局(下)(1 / 3)

二房三房並容潛一房都搬出去後,寧平侯府一下子空了下來,滿打滿算隻剩下太夫人、寧平侯、容湛與君璃並皎皎五個主子,自然也再用不了以前那麼多人服侍,君璃遂在回稟過寧平侯後,又放了一批人出去,外院且不說,內院裏除了照妝堂、迎暉院與寧平侯現下所居的木芙院以外的人事安排不變以外,其他各處都隻留了兩個人看管灑掃院子,僅這一項下來,一年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在君璃這樣的草根兒看來,這種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企業經營方式”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可在太夫人看來,就滿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她當即叫了君璃至跟前兒,近乎是歇斯底裏的咆哮道:“你將府裏的下人都打發了,是打算事事都讓做主子的親力親為是不是?還是你窮瘋了,一心鑽進錢眼裏了,連這樣幾個小錢兒也要省?就更不必說此番被你放出去的人,絕對是忠仆裏的忠仆,是多少銀錢都難以買到的了,你就這樣將他們都打發了,你也不怕寒了剩下人的心嗎?你讓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又讓寧平侯府以後還怎麼在京城裏立足?我早說了,你若主持不了中饋,就趁早讓賢,府裏別的沒有,要找幾個主持中饋的能手,還是不難的……”

話沒說完,卻猛地想到如今二房三房連同小三房都已被分出去單過了,除了君璃,還真再找不到其他能主持中饋的人,總不能她都一把年紀了,還勞神費力的親自主持中饋罷?沒說完的話就哽在了喉間。

又見君璃正專注的看著她,雙目星輝閃閃,一副聽她說話聽得極為入神的樣子,唇邊還微微蘊著笑意,好像一點也沒有為自己正當眾被數落而羞愧或是惱怒,卻也不回答自己的話,就任自己一個人在那裏唱獨角戲,太夫人胸口那口氣就哽得更難受了,上不來下不去的,連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君璃,隻得不耐煩的揮手打發了她,“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離了我這裏,是不是不將我氣死誓不罷休?”

等君璃離開好一會兒後,太夫人才緩過來,第一句話便是咬牙切齒的向一旁的祝媽媽道:“我記得大哥家的十三娘今年好像十六了,還沒說親事?你即刻回去見大嫂,說我有意聘十三娘為媳,看大嫂怎麼說,若大嫂同意,明兒我便請媒人上門提親,越快將人迎娶過門越好!”

祝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夫人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隻當太夫人是要為二房的四爺和三房的五爺保媒,以免二夫人三夫人搬出去後就與她離了心,不由遲疑道:“四爺五爺倒是正該婚配的年紀了,可他們與十三姑娘不是錯了輩兒,且十三姑娘還是庶出,怕是不妥罷……”

說到一半,腦子裏忽地靈光一閃,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太夫人說的要聘娘家侄女兒為媳到底是什麼意思,心裏猛地一“咯噔”,暗想太夫人幹嘛非要與大奶奶爭得你死我活呢,就舒舒服服的高臥著當自己的老封君不好嗎?就算太夫人為侯爺聘了娘家侄女兒為媳,於輩分上能壓大奶奶一頭了,難道之前二夫人三夫人就不是大奶奶的長輩不成,一樣都是大奶奶的手下敗將,更何況如今侯爺擺明了事事都聽大爺的調停,隻怕侯爺那裏第一個就不會答應再娶,太夫人又何必要出這樣的昏招來白白消耗自己之間的感情?

隻如今太夫人的脾氣越發怪了,饒祝媽媽伺候了她一輩子,也輕易不再敢出言反駁她的話或是勸諫於她,就怕再落個“吃裏扒外”的罪名,隻得忙忙改了口,賠笑道:“十三姑娘雖是庶出,不過向來被大舅夫人教養得極好,生得也美,配侯爺雖有些高攀了,難得的是與太夫人貼心,依老奴看,倒是一門極好的親事,想來大舅夫人必定不會反對,隻是……到底是侯爺娶親,老奴覺著,您是不是看問問侯爺的意思?萬一侯爺有別的想法兒……”別說自來便有“初婚由親,再婚由己”的說法,隻說侯爺那個性子,自來就不是對太夫人言聽計從的,若是太夫人背著他為他定了親,到時候他卻不同意,可要如何收場?

太夫人被祝媽媽這麼一提醒,也想起如今的寧平侯的確不比從前了,話說回來,從前的寧平侯也不曾事事都順著她,不然當初也不會縱得大楊氏那般膽大包天,自己若真背著他為他定下親事,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呢,若到時候鬧著死活不肯娶,自己豈非在娘家人麵前也要丟盡臉了?說不得隻能冷哼道:“我是他娘,由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他還敢不聽我的不成?算了,他到底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我若不先問過他,萬一娶了個他不喜歡的進門,也是麻煩,你這便打發人去瞧瞧他回來了沒,若是回來了,讓他即刻過來一趟,就說我有十分要緊之事與他說!”

祝媽媽見太夫人話雖說得硬氣,到底還是聽了自己的話答應先與侯爺商量,不由鬆了一口長氣,忙應了一聲,自使人請寧平侯去了。

一時寧平侯過來,給太夫人見過禮後,太夫人便將自己的意思刪刪減減說了一遍,“……你身邊不能沒個人照顧,府裏也不能沒個合適的人主持中饋,所以我打算為你迎娶你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未知你意下如何?”

寧平侯才一回到家便被人十萬火急的請到了照妝堂,還以為太夫人有什麼要緊事與他說,誰知道就是這個,當即沉下臉來,道:“實不相瞞母親,我早已無意再續弦,況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正當妙齡,我卻已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了,沒的白耽誤了人家,至於家裏的中饋,君氏不是打理得挺好嘛,她又是世子夫人,主持中饋原是理所應當之事,還請母親以後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太夫人並不知道自經過了被大楊氏欺騙蒙蔽並玩弄於鼓掌之間二十年之事後,寧平侯對正妻這種生物,是真的已經怕了,一個大楊氏就已將他的內宅攪得天翻地覆,並讓他再不能生育了,若是再來一個小楊氏小朱氏什麼的與大楊氏一樣的美人蛇,他豈不是連命都要賠上了?倒不如以後都不要再娶妻了的好,反正又不是不能納妾納通房,難道他還能缺了女人不成?

通房妾室多好啊,一應富貴榮華乃至生死都捏在他手上,永遠都隻能仰望他,絕不敢算計謀害他,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遠比正妻拉得下身段,房裏之事也遠比正妻放得開,——他又不是傻了,幹嘛非要再娶一個正妻回來膈應自己?更何況,老娘的心思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是見不得被一個孫媳婦壓到頭上,變著法兒的想要與君氏一別苗頭,可她也不想想,這個家早早晚晚都是要交到湛兒和君氏手上的,難道她還能把持一輩子不成,她就高臥著當自己的老封君,受用自己的不好嗎?

太夫人見寧平侯果然如祝媽媽所說的不聽自己的,半是惱怒寧平侯不孝,半是覺得在祝媽媽麵前下不來台,聲音攸地拔高了八度,“你正當壯年,怎麼就無意再續弦了,難道你還打算為那楊氏守一輩子不成?再說府裏也不能一直沒個女主人,主持中饋還是次要的,出去應酬時又該怎麼說,難道都由著君氏去不成?就她那混不吝的性子,沒的白將親朋本家並交好的人家都得罪光了,此事就這麼定了,我明兒便讓祝媽媽回去與你大舅母說去,早早過了庚帖,也好早早迎娶……”

“母親,我說了以後都不得再提及此事的!”話沒說完,已被寧平侯鐵青著臉怒聲打斷,“我也是一把年紀,兒孫滿堂的人了,難道母親還打算事事都做我的主不成?就更不必說我早已不能生了,娶了新人回來,若新人一直懷不上身孕,旁人會怎麼看,母親是巴不得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早已不能生了是不是?母親到底安的什麼心,難道我竟不是母親親生的,而是撿來的不成,不然母親何必非要往我的傷口上撒鹽,是嫌我還不夠痛是不是?母親若實在閑極無聊,不若去二弟或是三弟那裏小住一陣,再不然,去莊子上小住一陣也使得!”

本來寧平侯已經夠不高興了,誰知道太夫人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又說到了大楊氏,還說什麼他‘打算為楊氏守一輩子’,這不擺明了是在諷刺他嘲笑他嗎,寧平侯不炸毛才真是奇了怪了,當即便拂袖而去了。

餘下太夫人氣得直哆嗦,可又奈何不了寧平侯,隻得將滿屋子服侍的人都攆了,獨自生起悶氣,哀歎起自己的苦命來。

太夫人打算為寧平侯續娶娘家侄女來壓製自己之事君璃不到一個時辰便知道了,她雖無意在照妝堂安插幾個自己的人或是發展幾個粽子,可架不住這府裏多的是聰明人,根本不必她發話,自有的是人上趕著來迎暉院獻殷勤。

君璃當即笑了起來,與祝媽媽之前的想法一樣,覺得太夫人的確已經老糊塗了,不然怎麼會一再的出昏招?寧平侯擺明了已不耐煩她了,她竟還想擺布他,且如今名分已定,自己和容湛才是這個家未來的主人,太夫人難道就不怕她將來陽奉陰違,麵甜心苦,讓她有苦說不出不成?就更不必說她連大楊氏那樣心機深沉的都鬥垮了,難道太夫人以為她娘家侄女兒比大楊氏還厲害不成,那她還真希望她那位侄女兒能嫁過來了,不然這日子一成不變的得多無聊?隻可惜根本不必她出手,太夫人的打算就已直接被寧平侯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既然事情根本還沒發生,就已宣布夭折了,君璃也就懶得再為此事多費神了,她全身心投入到了為君玨的婚禮忙活當中。

端午節後,君玨參加了庶吉士考試,不出意料的通過了,成為了翰林院一位編修,因曆朝曆代自來都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故庶吉士又有“儲相”之稱,能成為庶吉士,就意味著以後平步青雲,位極人臣的機會又增大了許多,故一時間好多人都關心起君玨的婚事來,朝中很多有待字閨中的女兒的大臣都是躍躍欲試,更有那毛遂自薦的,竟親自找到君玨,想招君玨為婿。

當然都被君玨給拒絕了,然後請了自己的座師為媒人,潘氏為全福夫人,熱熱鬧鬧去了金家提親。

彼時金大人已升了正三品大理寺少卿,衝著金家的門第上金家求娶金若蘅的人也快將金家的門檻給踏平了,然金大人與金夫人都沒有同意,隻說要再留女兒兩年,惹得那些人十分不高興,私下裏說看金小姐明兒能嫁到多麼顯赫的人家去,別挑花了眼,反倒挑成了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大家可就有笑話兒瞧了。

卻沒想到很快便傳來消息,新科探花登門求娶金小姐,金大人與金夫人也同意了,那些人這才知道,原來是兩家早有默契,也就難怪金大人金夫人瞧不中他們了,與新科探花相比,無論是人品才貌還是學識前程,人家都甩了他們不知道幾條街,換了他們是金大人金夫人,也不會白放著新科探花不要反招他們為婿不是?於是也都釋然了。

因君玨已經二十一歲了,金若蘅也已十八歲,彼此的年紀都不小了,故兩家換了庚帖以後,很快便將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一日,時間頗有些緊張,好在君玨的宅子是現成的,潘氏代他搭的產業曆年來收益又不錯,有了銀子,還不愁買不來好東西?到底趕在八月中旬,將聘禮備齊,一共六十四抬,風風光光的送去了金家正式下聘。

金大人出身清流,家底並不算厚,但因其隻有金若蘅一個女兒,自不舍得委屈了她,不但將君玨送去的聘禮除了一對活大雁並一些果餅酒食留下,其餘的全部讓金若蘅帶回君家,還給金若蘅備了六十四抬嫁妝,抬抬都滿得手都伸不進去,以致到了九月二十鋪嫁妝那一日,惹得街坊四鄰都來瞧熱鬧,口中“嘖嘖”之聲不絕於耳。

唯一親弟弟娶親這樣的大事,君璃自然一早便拖夫帶女的回來了,一回來便與潘氏一道,風風火火的為明日迎親及喜筵之事而忙活起來。

君玨是君氏一族至今出過的第一位探花郎,不但是君伯恭父親那一房的驕傲,更是整個君氏一族的驕傲,如今他娶親,自然闔府都願意來幫忙,便是幫不上忙的,也願意來沾一沾探花郎的喜氣,看能不能自家的兒子將來也中了探花不敢想,中個秀才舉人什麼的,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是?

是以君玨雖早已是無父無母的人,直係親眷也隻剩下君璃一個,整個新居依然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一派喜慶景象。

金家領著送嫁妝過來的是金若蘅的大嫂,一個二十來歲,杏眼桃腮,笑起來很溫婉的美人兒,待將嫁妝都在新房安頓好,留了兩個媽媽在那裏守著後,潘氏與君璃親自請了金大奶奶去花廳坐席,奈何因彼此明日要忙的事都太多,金大奶奶也沒有多待,吃過飯便領著人回去了。

君璃一直將金大奶奶送到二門外上了車才折回了上房,就見潘氏正一臉疲色的坐在臨窗的榻上,由貼身媽媽揉著太陽穴,那媽媽一瞧得君璃進來,便要停下手上的動作給君璃行禮,被君璃擺手製止了,上前代替那媽媽給潘氏揉起太陽穴來。

潘氏一直到君璃給她按了好一會兒後,才擺手是以君璃不必再按了,睜開了眼睛,問道:“大姑奶奶這會子在哪裏……”話說到一半,發現方才給她揉太陽穴的竟是君璃,忙嗔貼身媽媽道:“怎麼好叫大姑奶奶給我揉,你怎麼也不說提醒我一聲?”

君璃忙笑道:“為了玨弟的婚事,大伯母已忙了好幾個月了,事事親力親為,便是我們母親還在也不過如此了,我為大伯母揉揉太陽穴難道還不是該的?”

潘氏搖頭笑道:“我不過就是盡了一點子綿薄之力罷了,哪裏就敢與你們母親相比了?話說回來,你們母親如今若還活著,見你夫妻相得,女兒可愛,玨兒中了探花,如今又娶親在即,還不定怎生高興呢,隻可惜……嗐,瞧我,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沒的白掃了大家的興。”

君璃沒見過談夫人,對談夫人自然談不上有太深的感情,但正是因為有了談夫人留給她的那些產業,她才能不管是在汪家還是在君家還是之後在容家,一直都能有足夠的底氣,隻衝這一點,她便無比的感激談夫人,聞得潘氏的話,不由也有幾分傷感,歎道:“是啊,若是母親還在,明兒能親手接過兒媳婦敬的茶吃上一口,該有多好?”

“說到這個,”潘氏忽然正色道,“我正想問你,明兒玨兒與新人二拜高堂時該怎麼個拜法兒?如今玨兒族譜上是你們二叔的兒子,依理該拜二老爺的牌位,可二老爺是早夭的,對玨兒既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我私心裏還是想讓一雙新人拜拜你們母親的牌位的,也好叫她在地下知道,自己有兒媳婦了,以後總算可以安心了……可你們母親如今名義上又不再是玨兒的母親了,也斷沒有將大嫂子與小叔子的牌位擺放在一起的道理,我這心裏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怎麼說?”

說心裏話,君璃並不在意這些虛無的東西,可見潘氏這般鄭重,且又是一番好意,她斷沒有辜負人家好意的道理,於是思忖了片刻,道:“如今玨弟是為官之人了,瞧著雖花團錦簇的,卻難保不會有人在暗地裏等著抓他的短處,這世上多的是恨人有笑人無之人,咱們不得不防,要不這樣,明兒個就讓玨弟和新人隻拜二叔的牌位即刻,至於我們母親,等後日敬茶時再拜我們母親的牌位,想來母親泉下有知,也不會怪責玨弟的,未知大伯母意下如何?”

潘氏素來便是一個極重規矩的人,不然也不會得到闔族上下的愛戴了,她心裏其實也知道明兒讓新人拜談夫人的牌位不妥,隻是又想著法理不外人情,所以才會拿不定主意,想要征求君璃的意思,如今既聽君璃也這麼說了,方暗自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就依照你說的辦,等後日再給你們母親敬茶,想來她不會怪罪的。”

君璃點點頭,正要答話,就有一個婆子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連禮都來不及行,便對著潘氏急聲道:“太太,小四房的恭大老爺與恭大太太領著少爺小姐們來了,奴婢們按您的吩咐,不讓他們進門,他們便在二門外鬧起來了,說什麼‘這天下竟還有親生兒子娶親,不讓親生父親和親弟弟妹妹們進門的道理’,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奴婢們實在沒有辦法了,還請太太示下該如何是好?”

族長與潘氏早料到如今君玨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無量,會讓一直都沒有起複,如今日子是越來越落魄的君伯恭一房不會善罷甘休了,因此一直都防著,事實上,在那之前,君伯恭就已找過君玨不知道多少次,盼著能借君玨之勢起複,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官拜從二品,隻要能起複,那就還有希望,隻不過都被君玨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雖然被拒絕了,但如今君玨已是君伯恭各處求助都無門,打點則泥牛入海,差點兒都想去求君璃還是想著與寧平侯府文武殊途,便是求了寧平侯府也幫不上忙之後最後的倚仗與希望,他又豈能輕易放棄,這一點不但君玨知道,族長與潘氏也知道,就怕君伯恭一房會在這幾日大喜的時候鬧騰起來,掃大家的興不說還白讓人看君玨的笑話,於君玨的清名不利,是以自進了九月中旬以來,一直都是嚴防死守,卻沒想到防來防去,到底還是沒有防住,讓他們鑽了空子,到底於今日鬧騰了起來。

潘氏當即冷了臉,霍地站起來問那婆子道:“老爺那裏知道了嗎?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帶路,我倒要問問恭大老爺,玨兒可是二房的嫡長子,幾時成了他的兒子了!”一邊說,一邊大步往外走去。

君璃見狀,忙跟了上去,麵上雖看不出喜怒,實則早已氣炸了肺,她自然也早知道了君伯恭騷擾君玨之事,隻不過每次她來得都不巧,一次也沒撞上過君伯恭,君玨又說讓她不必擔心,他知道該怎麼處理此事,她想著弟弟如今已是為官之人了,自己若再事事擋在他麵前不是為他好,反倒是在害他,因此也就沒有再多過問此事,卻沒想到她沒去找君老頭兒的麻煩,君老頭兒倒敢先帶人砸她弟弟的場子來了,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病貓是不是!

嬸侄二人到得二門時,遠遠的果見一大群人正在那裏吵吵鬧鬧,其中一個女聲尤其尖利,遠遠的便能聽見她在叫囂:“……別一口一個你們太太怎麼樣怎麼樣的,玨兒是我們老爺的親生兒子,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們太太說了算,難道她以為自己是族長夫人,就可以鳩占鵲巢,在玨哥兒的宅子裏作威作福,擺老太太的威風了?我告訴你們,我才是玨哥兒的母親,這個家裏隻有我說了能算!”

君璃已有快兩年沒見過楊氏了,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這女聲的主人便是楊氏,還是走得近了,又聽了她自稱‘我才是玨哥兒的母親’後,才反應過來那是楊氏,當即就冷下臉來,搶在潘氏之前先走了上去,冷聲說道:“誰都知道玨弟是君家小四房二房的大爺,君大太太幾時變成二房的主母了?君大太太還是慎言的好,不然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君家兩位老爺共娶一房妻室,你不要臉是你的事,君氏一族還要臉呢!”

楊氏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臉尖尖的,吊梢眉下是一雙渾濁的眼睛,眼珠亂轉個不停,薄薄的嘴唇一上一下的快速翻動著,這樣的麵相,放在以前年輕又養尊處優時,還是很好看的,可如今看來,就顯得太刻薄太晦氣了一些,再配上她身上顏色老舊款式更老舊的衣裳和首飾,一看便知道她如今過得極不如意。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自被皇上親自下旨停了職,又被順天府尹判處賠償了前年端午之夜那些受害者們的一萬多兩銀子後,君伯恭的脾氣便越發暴躁了,在家裏動不動就大發雷霆,或是與妾室丫頭仆婦們亂來,弄得一個家是烏煙瘴氣。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楊氏也懶得管他,她如今將全部的希望都已寄托到了兒子身上,至於君伯恭,她管他去死呢!

可君伯恭除了亂來以外,還心心念念想著起複,為此不但將家裏僅剩的銀子花了個幹幹淨淨,將家裏的產業變賣了個七七八八,還將她的嫁妝都花用了不少,一開始她想著他若是真能起複,於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們也有好處,倒也願意給他銀子,後來見他銀子花了不知道多少,起複之事卻遙遙無期後,便不願意再給銀子去填那個擺明了沒有盡頭的無底洞了。

然她不給銀子,君伯恭便來搶,搶不到便打她,再不然便是將她屋裏的東西拿出去變賣,不過短短半年,一個家便敗了個七七八八,早不複當年的好日子。就這樣君伯恭還不死心,還想著起複,於是又悄悄兒將君珊賣給了一個商人做妾,拿賣得的兩萬兩銀子繼續去打點,當然一樣沒有結果。

至此楊氏已是徹底絕望,甚至生出了與君伯恭和離,離開君家之心,可一想到自己的四個兒女,君琳後半輩子是沒指望了,若沒有自己護著她,天下這麼大,卻未必有她的容身之處;而君琪去年府試時也沒能過,至今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又為君伯恭所累,都已是十六七歲的人了,連親事都沒說定;剩下君珮與君璿更是年少無知,若沒有自己護著,一旦君伯恭再娶,誰知道他們落到後娘手中會落得什麼下場?楊氏不敢再想下去,隻得委屈自己繼續留了下去,日複一日的苦熬,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

恰在此時,君玨高中了探花,楊氏聽說後,差點兒咬碎了一口銀牙,隻恨老天爺不開眼,竟讓小賤種中了探花,也不知道小賤種都給今科的考官們吃了什麼迷魂藥?別說堂堂探花了,連當年君伯恭隻是中了二甲第六十六名,十幾年下來,也混了個從二品的官來當,君玨將來封侯拜相,位極人臣還會遠嗎,楊氏隻要一想到這一點,便恨得咬牙切齒,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巴不得君玨即刻死了,再不濟也要丟了官職與功名才好,若老天不開眼,那她說不得就隻能自己動手了,總不能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們後半輩子都沒了指望,談氏那個死鬼生的小賤種卻榮華富貴享知不盡罷?

楊氏當即就要使壞,卻被君伯恭給提前識破了,惡狠狠的警告她,他如今就指著借君玨的勢起複,若她膽敢壞他的事,休怪他要她和她兒女們的命,——君伯恭與楊氏夫妻二十載,楊氏心裏想什麼,豈能瞞得過他?不光口頭警告,還讓人將君珮和君璿軟禁了,說楊氏若不信他會要他們母子的命,大可一試。

若不是為了幾個兒女,楊氏連一日都不想再想君府多待,她對幾個兒女的感情有多深可想而知,君伯恭卻拿兒女來威脅她,她還敢做什麼?雖恨不能吃君伯恭的肉喝君伯恭的血,到底不敢再輕舉妄動。

如此君玨方安然過了幾個月。

十來日前,君伯恭又找到了君玨,目的還是同一個,希望君玨設法幫他起複,再次被君玨斷然拒絕了,並冷冷的告訴他,於禮法來說,君伯恭如今隻是他的大伯,他幫他是情分,不幫他是應當,於情誼來說,君伯恭對他們姐弟從沒盡到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之前更是企圖要他們姐弟的性命,他對他再不假辭色想來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畢竟當初的事情鬧得那麼大,讓君伯恭以後都不要再來找他,否則別怪他不客氣,直接命人將他叉出去!

這下君伯恭的羞惱終於變作了怒氣,想著:“小畜生,老子生你養你,如今你出息了,就想著過河拆橋,不理會老子的死活了,天下沒那麼便宜的事兒!”打定主意要狠狠給君玨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忤逆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楊氏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幸災樂禍之餘,攛掇君伯恭道:“既然他不仁在先,也就怪不得我們不義在後了,他不是過幾日便要成親了嗎?我們就在他成親前日過去,大吵大鬧一通,當著那麼多賓客的麵兒,難道他還敢將咱們拒之門外不成,再怎麼說他身上流著老爺的血這一點都是抹煞不了的,咱們便順勢住進他的宅子不走了,給咱們那位新大奶奶好生立一立規矩,若他想要我們走也可以,那便答應老爺的條件,不但必須幫老爺官複原職,還得賠上一大筆銀子,反正那死鬼談氏給他留的銀子那麼多,咱們又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怎麼也不會吃虧!”

君伯恭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隻是被楊氏先說了出來而已,當下便沒說話,算是默許了楊氏的主意,於是方有了今日方才那一出。

楊氏一見潘氏過來,心裏多少還有幾分忌憚,聲音也不覺小了許多,不想潘氏還沒開口,君璃已先開了口,因明日是君玨的好日子,君璃今日穿得很是喜慶,上身是紅底金絲織錦牡丹紋褙子,下著刺繡妝花孔雀紋十二幅月華裙,頭上側挽成望仙髻,戴了金累絲紅寶石步搖,不論是衣裳還是首飾,都是如今京城最時新的花樣與款式。

看得楊氏一雙眼睛幾欲噴出火來,想著若不是君璃,自己姐姐怎麼會死,自己又怎麼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誰知道舊恨未消,如今又添新仇,君璃一開口便是如此的難聽,叫她如何還忍得下去,也顧不得潘氏了,直接便尖聲反唇相譏道:“似你這等忤逆不孝,活該天打雷劈之人,竟還好意思指責別人的不是!一個隔了房的堂弟成親,你來攙和個什麼勁兒,莫不是見人家中了探花,抖起來了,便上趕著討好賣乖來了?真正不要臉的人是你才對罷!”

君璃聞言,不怒反笑,“原來君大太太還知道玨弟與你們大房是隔了房的呢,我還以為你記性都被狗吃了,早忘記這一點了呢,不然也說不出那什麼你才是玨弟母親的混賬話兒來,想當玨弟的母親,你也配?趁早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自君璃和離大歸以來,楊氏與君璃打嘴仗便從沒有贏過,此番自然也不例外,當即被氣得渾身亂顫:“你敢竟如此辱罵自己的母親,你信不信我、我、我這就去衙門告你忤逆不孝?”可除了這一句,卻再找不到旁的話來反駁君璃。

“自己的母親?”君璃掏掏耳朵,閑閑道:“你是生了我還是養了我,也好意思說是我的母親?你還是別玷汙了‘母親’這兩個字的好,至於你說要去衙門裏告我,出門左拐,好走不送,我倒要看看,順天府尹是會判我一個忤逆之罪,還是會判你一個誣告之罪!”

楊氏被君璃輕蔑的語氣和眼神氣瘋了,卻又不敢真去順天府尹狀告君璃,上次的事情雖已了了,她到底做賊心虛,如何敢自投羅網,況她再不願意承認,也知道如今形式比人強,她是告不贏君璃的,說不得隻能看向一旁的君伯恭,一臉委屈的哭道:“老爺,您也看見了,就算大姑奶奶不是我親生的,到底叫了我二十年母親,如今卻如此打我的臉,您可要為我做主才好,不然今日她敢如此打我的臉,明日指不定就敢將您的臉也踩在腳下了!”

君伯恭身上的衣裳倒像是新做的,可他眼神渾濁,眼窩深陷,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樣子,早不複君璃第一次見他時的風度翩翩。他在一旁聽完楊氏與君璃的對話,雖滿心惱怒楊氏一開始便與君璃吵了起來,直接絕了他們想要和平入住君玨宅子的後路,卻更惱君璃一點情麵都不講,須知他可是她老子,生她養她的人,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就是要她的命那也是該的,誰知道她竟敢如此忤逆不孝!

當下因看向君璃,怒聲喝道:“楊氏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繼母,繼母也是母親,是誰給你的膽子如此頂撞她的,信不信我即刻打斷了你的腿?”卻終因心底發虛,顯得有幾分底氣不足,這也正是他之前多方打點極需銀子之時,也不敢去找君璃的主要原因。

打斷她的腿,君老頭兒以為他是誰?君璃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冷不防就聽得一個熟悉的男聲冷冷說道:“我夫人做了什麼事,君老爺要打斷她的腿?君老爺又有什麼資格打斷我夫人的腿?君老爺莫不是以為我夫人無父無母,就可以任人欺侮了?我告訴你,隻要有我在一天,誰也別想欺負了我夫人去,否則,我才真是要打斷那人的腿!”

卻是在外院幫忙的容湛聞訊趕了過來,整好聽見君伯恭在那大放厥詞,自然要站出來為君璃出頭,連他都舍不得欺負,舍不得受一絲一毫委屈的媳婦兒,姓君的糟透老子竟想打斷她的腿,他算老幾!

容湛本就生得高大,自練武以來,又壯實了許多,更不必說他手下到底掌管著幾百號人馬,素日裏少不得要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出來,以免鎮不住底下的人,如今板起臉來,還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架勢,唬得君伯恭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才想起自己憑什麼要怕他,自己好歹是他的嶽父,難道他還真敢對自己動手不成?便也板起臉來,道:“你說我憑什麼打斷那個孽女的腿,就憑我是她父親,生她養她之人,別說我隻打斷她的腿,就算我要她的命,那也是她該受的!還有你,眼裏還有沒有長輩了,仔細我連你一塊兒打,打了寧平侯還得讚我一聲‘打得好’……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話沒說完,忽見容湛幾步走到一旁,單手提起放在二門口鎮宅的一隻石頭做的麒麟,另一直手則握成拳頭,然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君伯恭當即唬得變了顏色,那石麒麟雖及不上大門外鎮宅的石獅子那般重,常人也至少得兩個才抬得起,如今容湛卻一隻手就輕輕鬆鬆給提了起來,可以想象力氣有多大,若是真讓他一拳打下來,自己豈非凶多吉少?關鍵如今自己還沒起複,隻怕挨了打也白挨,最多也就能得幾兩湯藥銀子而已,那也未免太不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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