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道自己警惕,一晚上都沒睡過去,便又看見了好事。
他沒有打擾,隻覺得厭煩。
院子裏整晚都是咳嗽的聲音,又有人打呼嚕,又有人感冒流鼻涕,呼吸都是吐痰似的喘。
別說睡過去了,就衛道的狀態,他就是立刻起來蹦一陣子也未必不可。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外出的錢二回來了。
她進院子的時候,有些對外頭守著的打人的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跨過門檻,雙手合攏那兩扇破門,轉過身,躡手躡腳進屋子,以為自己好了,鬆了一口氣,輕輕拍拍胸膛的衣服,聲音很小。
然而她一抬眼就正對上一雙眨巴兩下精神抖擻的大眼睛懸在牆麵上似的,嚇了個正著。
“啊!”
錢二下意識就要尖叫出聲,還記得自己剛才進來的時候,門外的打人的困意正濃,打擾過一次了,這要是再叫出聲來,外麵的聽見了,不說口舌是非,隻怕驚醒了人了,更要暴起進來抓住她打一頓。
這就不是好事。
她不能出聲,強忍下去,險些憋得自己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也就是看見對麵的眼睛似乎就等著她倒下去了,她才站穩了,往後退了半步,靠在門框上,那是個衛道常用的位置,定睛一看,原來那牆上的眼睛是衛道。
這次才算真鬆了一口氣。
衛道勾唇笑了笑,似乎是示好。
錢二微微顫抖起來,自己渾然不覺,已經是被嚇破了膽子了。這個時候又不好跟人理論起來的,那就白吃了一個啞巴虧,打落牙齒和血咽,恨得牙根兒癢癢,又不能跺腳,又不能拍打摔東西出氣,瞪著衛道,自己反而不夠膽氣,怕得先移開了視線,兩隻手死死捂住嘴。
一聲不吭。
衛道就坐在那裏看著她,一點不著急。
天可就要亮了。
天亮了,大家起來,看見錢二不在屋子裏頭,這個樣子在外麵站著,不知站了多久似的,到時候,著急的還是錢二。
反正又不是衛道讓她出去的。
其實大晚上串門不算事,不回來也可,別讓人發現就是。要是被發現了,風言風語是免不得了,這還是其次。
怕就怕礙了眼,誰一句話,送了人出去,那可不是享清福,那是送命去。
總有些人就喜歡年紀小的,說可愛,說嫩,帶回去折磨一陣子,看人不行了,也不醫治,也不管教仆人,丟在一邊不管,那人自然沒幾天就就死了,渾身傷痕累累,還是紅白會的人去抬屍體處理。
也有人就喜歡性子強的,他們也不是為了找罵,就喜歡看人在腳底下爬不起來,不僅比上一種更羞辱,還要看人委曲求全,看滿身血痕,看一個好好的人折磨得沒有樣子,他們才罷休。
更何況,這也是幾乎眾所周知的事情了,沒人管,也沒人管得了。
大家都覺得這很正常。
要有人說不對,這個人就得送過去玩了。
錢二敗下陣來,蔫蔫兒的,沒辦法跳回睡覺的地方去,自覺被衛道又一次抓住了把柄,隻能認慫,心裏不好受,然而不得不服軟。
衛道也不是為了等她才不睡覺的,自己笑了笑,也並不說話。
二人便就此相安無事,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流程還是昨天那樣,然而許多人連爬起來都是滿臉通紅,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仿佛一大群吃人的喪屍在趕路。
衛道默不作聲往外走,打人的目光比昨晚更警惕了,打量了他一眼,便揮著手讓他走。
雖然沒有說趕緊兩個字,但那種你給我滾的意思,溢於言表。
又換了個新地方坐著,錢二抹不開麵子,跟著伶俐一起,對著衛道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還都想拉著錢三幫忙說話,然而錢二不放心,錢三不願意,伶俐發現了正好在這片區域裏擺攤子的攤主,也顧不得了。
中午的時候,錢三打盹,伶俐撐著睡意有一搭沒一搭和攤主說話,錢二覺得是個好機會便湊到衛道身邊問:“喂!昨晚上的事,你也不許說出去。”
衛道都懶得搭理。
他連眼皮子都沒起一下。
錢二想了想,覺得衛道應該不是喜歡到處說話的人,上一次沒有說,這一次也未必說,自己又沒有什麼辦法讓衛道不要說出去,便覺得衛道聽了話就是默認了。
她心裏有點高興,一時高興沒管住嘴,嘟嘟囔囔說:“索性我也告訴你這件事。我還有事想問你。你知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轉去怡紅院呢?我可想去了,紅兒那邊,她都跟我說好了,隻要我去了,她就跟我好,長長久久好,一起過日子。你知道嗎?過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