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想到什麼……”
錢三眨巴著眼睛，不敢看衛道，他跟衛道不一樣，衛道不看人的時候，要麼斜眼瞟，要麼就翻三白眼死魚眼，反正就是很凶，倒不是有意要看不起誰，他整個人就那種樣子，沒有辦法改，要是說話不看人，完全是居高臨下那種威脅，錢三不看人，莫名有種唯唯諾諾的感覺，好像心裏在害怕，從天生就靦腆。
衛道收回手裏的樹枝，輕輕敲自己的破碗，不直勾勾盯著錢三了，一隻手揉眼睛，慢慢問：“你想過以後沒有？”
錢三聽到這話笑了笑，好像看見未來許多的希望鋪成一條路給他，連笑也很靦腆，一個男的，還比不過錢二爽快點。
他學著衛道揉眼睛，一邊不出聲笑，一邊回答問題：“想過啊。”
他說了一遍，自言自語又重複了一遍。
衛道又問：“你以後想幹什麼？或者，你想以後，自己會怎麼樣？”
他想找點例子，也許自己的路就明白點。
錢三撓了撓鼻子，傻憨憨笑：“以後，太遠了，未必活到那種時候。”
說是這樣說，他沒等衛道再問，繼續說：“我想，也就是現在這樣，除了這樣，我也沒有別的出路，要說我自己以後、以後怎麼樣？誰也不想一直這樣，要是能好些，我自然要往上走，不求高，但求不要這麼低。”
衛道打量他一眼，免得他怕了，收回目光，自己想一回，笑了一聲：“你倒有想法，那得活久一點才有機會。”
錢三也笑：“我會努力的。”
錢二在邊上聽見他們兩個說話，沒過腦子，脫口而出嘲諷道：“你說努力都可笑。”
衛道和錢三都不笑了，兩個人一起看著她，她眨巴著眼睛，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絕不願意服軟的，哼了一聲，強撐著，挺直脊背：“我還不知道你們？整日裏說些什麼勤奮，什麼努力，你們知道我聽著什麼想法？我聽著都可笑！”
衛道慢慢挪開目光，唇角微勾，眼中並無笑意，這是個同樣嘲諷的冷笑。
錢二撇開臉，偷偷瞥錢三，不敢直勾勾看衛道，使勁對伶俐眨眼：“反正隻是說說而已！你看看自己做了什麼？什麼都沒做！難道等著天上掉餡餅？”
伶俐也偏過頭去，滿口裏喊著行行好，伸著胳膊往外遞碗，遞著遞著就快起身跑了。
錢二一把抓住他，他跑不掉了，滿臉不情願，甩開錢二的手，還是坐在那裏。
錢三笑了笑，似乎不生氣，也不跟她爭辯。
衛道看了一眼，發現他們不說話了，開始挑事：“不過是乞兒，難道不在這裏等著機會送過來，還自己跑出去到處找工作嗎？那可就更可笑了。你想去，別人就給你？也不對著水看看自己的頭臉，你也配？他不行，你就行？你笑他？那你努力了？你勤奮了？你好？你站在什麼地方說他？大家都是一個樣，你就高了？你哪裏來的底氣？你就上天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起來，簡直要停不下來，說到這裏，還十分意猶未盡，隻是記得收斂。
錢二的臉一下就漲紅了，張口結舌要反問一句，然而沒得說，隻能瞪著衛道，恨得牙癢癢的模樣，自己打了個嗝，當時就失了氣勢，一下軟了，一時起不來。
衛道並不看她，敲自己的碗打哈欠。
幾人都不說話，衛道更覺得無聊，端著碗堵著別人的店門去喊，他不是喊給錢，但大概是那個意思，不給錢不出去，那些店主自然不得不給，衛道也是熟門熟路的，找人找店的時候，知道哪家是組織讓人開的，哪家不是，他就進去。
要說認不出來，他好歹記得自己沒瞎。
另外三個看他走了，連忙爬起來，也不鬧別扭，一排跟著他身後走。
他幹什麼，跟著來。
眾人晃了一圈，照舊坐回去，錢就差不多夠了。
連看人的也一起走了一圈，全當活動活動，白吃白喝白拿，坐在店子裏，打秋風快樂得一個勁抖腿。
一個攤子咕嚕嚕轉著輪子靠了過來，伶俐渾身一抖，瞬間抬起頭看過去，眼神直勾勾的，眨了眨眼睛，認出人來了。
“大叔？”
伶俐簡直要馬上站起來，好歹記得現在不是隨便他玩的時候，兩個字沒說完，聲音一下子低了不少，臉上卻露出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隻要長了眼睛，不用說，看看就知道他什麼心情。
倒真像是聽了老是不在家裏的父親一句話，自己將信將疑，心裏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見到了人了，高興得就差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