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個胖點的小孩,洗了澡可以誇像個年畫娃娃。
可惜衛道不僅不像年畫娃娃,他簡直像個從喪葬一條龍那種店子裏剛紮好擺出來的紙人,哪裏都像,慘白的皮膚,詭異的黑眼珠,古怪的胭脂紅,細瘦的四肢和軀幹,又輕又薄,紙人一樣,風一吹就將要飄起來似的。
然後,門外等他出來的黑衣人帶著他回去,又像個柱子似的,站在人後麵。
管事的好像很忙,又好像很閑,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茶幾擺了兩層的糕點酒水,特好看。
他好像在等人,又像是在想事,眯著眼睛,歪歪斜斜靠著沙發坐著。
那個沙發也很好看,看著很貴,車厘子的紅色,不知什麼動物的皮革,彈性適中。
衛道想反正沒事,又站在這麼後麵,偷偷打瞌睡,應該沒人會發現吧?
他就開始打瞌睡。
小孩子都喜歡睡覺,他眯著眼睛低著頭,昏昏欲睡站著,好歹記得這裏不能睡覺,沒一下子倒在地上磕出響頭的聲音來。
管事的在跟人說話,說完了,這裏的燈光昏暗下去,就是很讓人產生困意的程度。
衛道打了個激靈,莫名覺得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稍微醒了一點,沒過一會,他又故態複萌了。沒辦法,這裏又沒有他的事情,睡覺就是最容易實現的快樂,大晚上本來就應該睡覺。
他就像個從十二點熬到天亮又熬到天黑的社畜,雖然還有工作沒有完成,但是一看天都黑了,這不就是該睡覺了嗎?工作是工作,身體是身體,就算不在乎身體,困是真的困。心裏記掛著工作,腦子已經開始罷工了,不管站著坐著,開燈不開燈,他眯著眼睛就能睡。
真的。
他就那麼過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連晚上的事情也忘了個幹淨,早上天亮了,他睜眼一看,大家還站著!
離譜,難道這些人都不用睡覺的嗎?
衛道的眼睛都熬紅了,看人更像是瞪人了。
他掃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覺得自己還沒被發現,繼續站著,一動不動。
他開始回想情況,不記得了,好像真就站著睡了一個晚上。
難道一身新衣服的代價就是一晚上不許躺著睡覺?!
這種事情,怎麼莫名喜感呢。
他悄悄活動關節,感受到了熟悉的又麻又脹又痛,一點也不久違,區別在於,他平時這個時候就差不多該起床出門去幹活了,現在還在這裏,平時他坐久了腿麻,現在渾身都麻,平時他好歹睡了一覺,現在……
站著打瞌睡的事,怎麼能算睡覺呢?
接著,衛道聽見了管事的說話聲音,一連串難懂的話,眾人忽然哄笑起來:整個套房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衛道聽不懂話,眨巴兩下眼睛,飛快笑了一下,仿佛是鬼片裏一閃而過的白臉。
邊上的黑衣人都不由得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莫名有些後背發涼,仿佛身邊站著一隻活鬼。
衛道也瞟了對方一眼,收回目光的時候,想:看來這個人也聽過鬼小孩的故事。
又過了一段時間,天都亮完了,管事的才把人送走,看來又是一個客人,不知道談了什麼大生意。
衛道悄悄在心裏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把那點困意強行驅散了,雖然沒有好好睡一覺,然而畢竟是偷懶,他也不能太明目張膽。
“小孩!過來。”
管事的忽然看過來,喊了衛道一聲。
衛道猛地打了個哆嗦,嚇得夠嗆,左右看了看,不可能是喊別人了,這整個套房裏,隻有他一個小孩,他就乖乖過去了。
他走路的時候,兩條腿沒打顫,就是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念叨:千萬不要折手指頭,千萬不要砍我的手,不要弄壞我的手!
站在管事的麵前,吞咽了一回,衛道低著頭,等待發落。
管事的懶洋洋的,照舊歪著問:“你叫什麼來著?”
“衛道。”
“哦,衛道,怎麼取這麼個名兒,怪拗口的……”
管事的皺了皺眉,有點嫌棄,抬眼白了衛道一回,又問:“我給你改個名字,你說怎麼樣?”
衛道餓得不行,搖頭:“不,我不想改。”
他這回答,實在記吃不記打。
管事的哼了一聲,冷笑道:“好啊,原來是個飄的,還沒長翅膀,就想飛上天去了?你連我也看不上,想攀什麼高枝兒去?!”
衛道一愣,不明所以。他想了想,低聲道:“沒有,不敢……”
管事的指著衛道罵:“沒良心的小崽子,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