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了幾天就是屍體,他犯不著計較屍體的過。
管事的看了看衛道的臉,輕輕一挑眉,笑道:“呦,長得還不錯。”
衛道沒說話。
那邊的乞兒就快咽氣了。
衛道看也不看一眼,也不回頭,似乎也不怕。
也對,他要是天天在街上,那不知見了多少,還怕這個?真要是怕了,也是個廢物,一起殺了丟出去,趁早滾蛋。
管事的打量著衛道問:“你是一開始就在這兒?”
衛道垂著眼說:“不是,剛開始在紅白會那邊,後來到了幽憐坊,然後去了怡紅院,才到這兒來。”
管事的擺出聽故事的架勢問:“他們怎麼不要你?”
衛道說:“我練不成,該哭的時候笑,該笑的時候哭,唱不起來,不會討巧來事。”
管事的點了點頭,招手讓衛道走近點,拉著他的手看,笑著問:“那你就是沒人要了?”
沒人要是專門罵他們的話。
衛道垂著眼,不知道怎麼回話。
管事的冷著臉又問了一遍:“是不是?”
衛道說:“是。”
管事的皺著眉頭,掰了衛道的中指,聽著哢嚓一聲,丟開他的手,表情厭惡,嫌棄道:“原來是打發了個沒人要的東西丟來我這兒。回頭好好找他們算算賬。”
衛道收回手,低著頭垂著眼,也不敢吱聲,臉色迅速紅潤起來,他是覺得痛,又不想哭,又不能在這裏作出別的模樣來招人討厭,痛得眼眶一下就紅了,好歹忍著眼淚沒掉在地上。
管事的擦了擦手,哼了一聲,看不慣衛道,厲聲道:“我讓你低頭了嗎?你的臉是見不得人?不能給人看見?”
衛道就抬起頭來。
那邊的乞兒已經咽氣了。
管事的看了衛道一眼,冷笑道:“你這雙眼睛是委屈夠了?不如我今天挖下來,讓人賣出去給你換點零花錢,怎麼樣?”
他說著,又要伸手來碰衛道的眼睛。
衛道本來就痛得眼淚汪汪,聽到這種話,怕得不得了,又不能放聲大哭,心裏是沒覺得怎麼委屈,臉上卻忍不住,他要不是不會演戲也不能在這裏,看見那隻手又要過來了,強忍著沒讓自己動彈,否則他也是今天就要死的。
駁了管事的麵子,活下來也是生不如死。
他眨了眨眼,兩隻眼睛一起掉眼淚,看東西更朦朦朧朧了。
不過,他是一直沒有想哭的意思的,眼睛的問題隻是眼睛,流眼淚是控製不住,本來沒有掉眼淚,他還覺得好點,結果眼淚一掉下來,真就斷線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完全繃不住。
切身感受到了,什麼叫——繃不住的時候,你是蚌埠住的。
管事的笑了一聲說:“呦,你哭得還挺好看。”
衛道怔怔的,不知道這話是說,他的眼睛能留下了,還是不能。
要是當場就剜了出去,肯定是不能賣錢的,也不好看。
要是不取了出去,那……為什麼是這種語氣?聽起來就讓人覺得瑟瑟發抖,好像有點奇怪的事情要發展下去。
他緊張了。
管事的捏著他的下巴看了看,這確實是一雙好眼睛,但是他一仔細看就發現不對了,這雙眼睛是近視。
“嘖!”
他鬆開衛道的下巴,照樣用帕子擦了擦手,反手把帕子丟給衛道,讓他擦擦臉,又望著衛道歎了一口氣,喃喃道:“你怎麼就是個瞎子?”
衛道擦臉,眼淚好歹少了些,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那一顆心又提起來,有點頭暈,心想:瞎子不配有眼睛嗎?!
又慢半拍想:不對,我有眼睛,也不是瞎子,隻是稍微看得不太清楚而已。
他擦了臉,一隻手攥著帕子,慢慢團在手裏,悄悄看了一眼管事的,又看看自己手裏的帕子,帕子是好料子,收起來可以再用,也許還值幾個錢,可不是他的,要是自己收著了,管事的未必不介意,或許會說,他這種人怎麼配用這樣好的東西,到時候,又是一頓打了。
為難。
不好還。
又不好不還。
頭疼。
衛道低著頭,盯著腳尖,心想:他要是不收回去,我就收起來,要是過兩天,他不找人來要,我就賣了還錢去。
管事的白了他一眼,十足看不上這樣的小子:“那帕子我也不要了,你要就收著,不要就自己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