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1 / 2)

這不好。

他不能這樣。

衛道勉強讓自己離開玻璃,慢慢踱步到床邊依舊坐下。

剛剛放好輸液瓶,抬眼一看,護士醫生還有魯務本和馬愛愛,一排葬禮上給人專門鞠躬似的站姿,站在他麵前,神色十分相似。馬愛愛站在魯務本身邊,魯務本慢吞吞從最後走出來,走到麵前,打量了一陣衛道:“你要回家?”

衛道很不喜歡這種語氣,莫名覺得對方是居高臨下在發號施令,這讓他很抵觸。

他皺了皺眉,還是盡力平和,回答道:“是。”

魯務本點了點頭,看出他不對勁,沒有心思細細追究,對身邊的醫生說:“那現在就辦手續。”

雖然說不上雷厲風行,速度也是很有效率的。

衛道稍微好受了一點,身體的垃圾是救不了了,心裏還是有救的。

他到現在也心心念念著釀酒的事情。

魯務本和馬愛愛走在前麵,衛道照舊走在後麵,慢慢的,比魯務本平時的速度更慢些。

隻看他的速度,不像是個正年輕的人類,倒像是老得不能走動的肥貓,連皮毛都耷拉著雜亂而失色的模樣。他的姿態並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說艱難,並不是侮辱或調侃,這是陳述。

衛道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低著頭,並不想去看周圍的目光,莫名有一種麻木感,從胸膛裏騰起來,在喉嚨裏攪成一團,像七八隻蜈蚣亂爬,又像翹著尾巴的毒蠍子用鉗子掐著脖子,又痛又癢又熱又腥,總有一些血在喉嚨裏上上下下,咽下去又浮上來,壓不下去。

他又想吐,然而不記得自己吃了什麼,便覺得吐也無益,忍了又忍,依舊咽回去。

這一段路並不長,他從病房裏出來,走到電梯裏,再從電梯裏出來,走到大門口,從大門口走下台階,慢慢經過一片的摩托車,經過車站牌,再走到車門口,拉開車門找到座位坐進去。

他不是走樓梯下來的,也不是跑著坐進車裏的,然而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慢慢往下滑,有的掉進鬢發之間,有的順著兩頰滑落,有的從後頸掉到衣領,像水一樣,隻不知哪裏的水龍頭,關也關不上。

衣服漸漸濕了,更像從哪片運動場館裏走出來的。

他皺著眉,頭疼得厲害,眼前也晃悠著,看不清楚,其實這些還不要緊,很久沒有出來了,他忘了自己的眼睛是見光就流淚的特性,一時沒注意,擋都來不及,兩隻眼睛就唰往下流眼淚,眼淚混著汗水一起往下掉,滿臉都是水痕,乍一看,特別像是剛洗了臉沒有擦幹。

隨便用手擦了擦,手臂上大半截都是水。

有點離譜……衛道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笑了笑,忽略掉這些事情,隻看結果,能回家就是好事,應該高興。

馬愛愛跟著魯務本,一門心思說話,疏忽了衛道,也沒發現不對勁。

魯務本倒是記得衛道的眼睛不好見烈光,然而她也沒有隨身攜帶眼罩的習慣,就是到了車裏也是沒有避光擋眼睛的東西的,索性不說這事,反正走出來了,再補救也顯得沒那麼必要。

古語有言: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衛道不是羊,也不是牢,真要是這種時候上去給他提這事,跟給他找茬沒有兩樣。

魯務本就隻當自己沒有看見。

衛道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從這一點說,他們實在是很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馬愛愛什麼都不知道。

三個人就在小區門口下車,衛道自己回家,魯務本和馬愛愛另外有事,回來是順便找點東西,並不是專門為了衛道回來。

衛道好歹也是個男的,沒道理非得兩個女孩陪著回家,就算是他要死,死在半路,到時候也有人看著收屍的,她們跟著衛道一起走,衛道反而不自在,真死在了路上,隻怕她們兩個也還是要別人幫忙處理他的屍體,還不如自己走自己的。

這些話就不必多說。

馬愛愛隻問衛道:“我們各走各的,你能回去吧?”

衛道說:“鑰匙。”

魯務本把鑰匙遞給他,他接在手裏,握了個拳頭。

“你們先走。”

他說。

兩個人看了他一眼,走在前麵去了。

衛道站了一會,慢慢邁步,沒出門有一段時間了,幸好還記得怎麼回去。

走著走著,一條手臂麻了,他試著握緊了兩次,還是覺得鑰匙要掉在地上了,想了想,幹脆不收手了,就那麼站在原地,等了等,手裏的鑰匙果然掉了,在地上滾了滾,摔出不太清晰的又悶又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