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就要走:“你自己好好休息,我丟垃圾去。”
衛道心裏有點發慌,怕她就這麼走了,好像自己要被丟了似的。
但是,這個也不好說,不能叫人為難,又不能讓人放開手不做正事,守著自己這個半廢人。
他隻笑了笑:“好。”
魯務本已經出去了。
衛道躺在床上,看了看窗簾邊上,那點窗戶玻璃外麵透進來的明光,隻覺得眼中一陣刺痛,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兩眼又開始流淚,一個勁往下淌得停不下來,兩隻眼睛又痛又腫,想要眨眼都十分不舒服。
他歎了一口氣,不知怎麼,慢慢就睡過去了,開始做夢。
一時夢見滿地屍體,一時看見自己滿手血腥和銳利的武器,一時看見一片蘑菇地,一時又看見一個憂心忡忡的極近的女人臉。
他在夢中打了個哆嗦。
大腦似乎是接收到他拒絕的信號,夢境的背景忽然就換成了更加熟悉的內容。
這次是他從小到大的生活。
過於平平無奇了。
小時候,住在孤兒院裏,據說,似乎還是有父母的,隻是不要了,幹脆丟在門口,院子裏的人就收了起來,還算養了幾年。
也不知道什麼父母的事情,再後來,他們又說,似乎是一起死了,兩個抱著,死在一處,說些以後也不要分開的話語,好像還是燒死的,學人跳海,開著車,車子在半空炸了,才落在海裏,水也沒一時就滅了火,總之,還是燒在一起,真的不分開了。
衛道知道的時候,還以為是故事,心裏覺得好笑,看大家的神情,不好當麵笑出來,隻能自己偷偷摸摸躲起來,笑完了,洗了臉出來,乍一看,就跟哭了沒有兩樣。
那會,倒還有人心疼一二。
得了好處,衛道都不記得什麼好處了,隻覺得,這種事,似乎還可以多來幾次,他一點不介意。
後來,領養的夫妻一眼看中他,他就跟著人走了。
這還是臉的好處,但凡他長得醜陋,別說領養,就是看見不跑了出去讓人不要再來,已經算是好事。更何況,他的性格也不算合適,一向懶得跟人說話。身體也不健壯,看著就瘦,又有病例,不單是一處的病,到處都是病,時不時痛起來,看著臉色蒼白,都讓人害怕,似乎將要一口氣上不了死過去。
幸而,養了幾年,似乎好些,平時也不怎麼痛了,大家高興。
其實不然,不是不痛,隻是看不出來了,習慣了,也不怎麼覺得痛,臉色還是蒼白,一直貧血,又不怎麼愛出門,不外出不照太陽,更冷白,有時站在陰暗處,不止不像個人,甚至連鬼也不像,要說起來……
或者,一汪秋水剪雙瞳,兩彎輕月裁霜冷,三縷煙魂入竅涼,四聲枯葉落未明。
或者,說他像個滿身蛛紋的細口長頸青瓷瓶,看起來溫溫柔柔,摸起來冰冰涼涼,以為熱了,反比之前更冷。
收養他的是個重組家庭,養父叫魯仁,有一個前妻的女兒,就是魯務本了,養母叫郎燈,也是結過婚的,有一個男孩,生下來幾歲就死了,過些年,身體傷了不能生育,兩個結婚,魯務本跟著魯仁,雖然也是個孩子,年紀卻大了,出門去,不常在屋子裏待著,也就不能親近,也不能寬慰郎燈沒有小孩的心思。
養母是一心想要小孩子的,又不能夠,鬱結於心,常常待在屋子裏。
養父就照顧她,說去領個回來,就領了一個衛道,當時衛道也就郎燈小孩夭折的年紀,看起來又冷又淡,不怎麼說話,反而像是郎燈那小孩回魂附體又來找人了,似乎是,又似乎不是,隻帶回來看著,聊以慰藉,並不需要他親近,隻當做從前那個小孩的影子,拿來看看。
誰知道,衛道也不願意待在屋子裏,總是往外跑,沒人看顧,郎燈怕他跑了,又怕他死了,看得很緊,越發讓衛道不高興,一下病倒,送去醫院,一查,一身是病,沒有誰苛待了,可他還是一日不如一日,似乎也要跟上一個夭折的小孩走了去。
郎燈不願意放手,沒有人的時候,衛道病得站都站不住,還要扶著牆出門,郎燈打了他好幾次,他跑得更勤快了,實在沒有辦法,他們才稍微放手。
衛道出去了一次,又病了,進醫院,住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