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琴聲裏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剛才我在紙上畫的是一隻不成型的熊貓,鋼筆壓在紙上,陽光照在墨上,微微有些反光。姬路末鳴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小提琴教室,大約有什麼急事,我把鋼筆捏在手心旋轉筆帽合起,又低頭去看那隻畫得很醜的熊貓。
我還是畫不好畫,圓圓的熊貓在陽光下一段段的線條仍然生硬,我似乎從生下來就不具有某種收放自如的技術,但我看著那隻熊貓,不知為什麼仍覺得十分可愛,甚至想起了一些俄羅斯笑話。
類似於中國的熊貓養成了豬豬,日本的熊貓養成了貓貓,而毛子養熊是專業的:毛子在網絡上看到了日本很白又很嬌弱的熊貓貓之後說,俄羅斯的猛獸熊貓可以一拳把他們的嬌嬌熊貓打到外太空去。
我把醜兮兮的熊貓和鋼筆一起收到文件夾裏,剛好琴聲停了。我揉了揉眼睛,五條悟放下琴問我;“你笑什麼?”
我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俄羅斯的熊貓飼養員。
我真不知道自己很久之前都在焦慮個什麼勁兒:憂慮於雪豹這類的大型野生動物,不容易像家貓一樣關進貓咪包裏嗎?
五條悟不知道我在笑什麼,但是他也笑了,他大概也想起什麼俄羅斯笑話,看了一眼那隻很醜的看不清是熊還是貓的熊貓說,“我倒是聽說一個笑話:一個孩子病危前見到了弗拉基米爾·普京,他問,孩子,你要什麼?孩子說,我想抱抱大熊貓。他說,如果熊貓願意的話是可以的。於是第二天,一隻黑著眼圈的北極熊哭著對孩子說,我是熊貓。”
這實在太好笑了——雖然的確“怪人”常生於藝術界,我也實在不會想到姬路末鳴會給小悟講俄羅斯笑話。
他拿過我的鋼筆在我的醜醜小熊貓旁邊畫了一隻稍微大一點的熊貓頭,用細細而銜接的瑣細線條組成漂亮的毛流感,方才還有幾分滑稽可愛的小熊貓頓時醜不忍睹。
我頓時無地自容。
剛剛我還感歎著即使是五條悟,也不會二十四小時和人抬杠的吧,現下在無地自容之間,就聽到他將熊貓臉旁邊畫了一圈貓貓落淚,並落井下石,“畫得還是一樣醜啊。師匠。熊貓會哭的!”
我說:“能把我畫的塗黑或者摳掉嗎……”
五條悟說,“駁回。這個我收藏了。”
“紙和鋼筆都是我的。”
“但是畫得更好的是我吧。按照這張畫現在的價值而言,它就應該是我的。”
這很合理,我沒法反駁他,眼睜睜看著巨醜無比的熊貓頭被他收進了樂譜裏。為了逃避尷尬的疼痛,我扯開話題,“剛剛那首曲子,雖然很熟悉,但和平時似乎有些不同。”
“了不起呀師匠,”五條悟咧開嘴角誇我,“睡著了也能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