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天看著這些折子的時間比看著我的時間多多了,還好意思說陪我?切……”蘇夏至眼睛瞟著書案上一摞碼的整齊的文書撇了嘴。
“也就是這幾日了,等這幾日過去,為夫就隻陪著娘子了。”他似有若無的輕歎一聲,眼睛也瞟向了那些折子:“以後,就再也看不見這些東西了……”
“嗯?什麼意義啊?什麼叫看不見啊?你在戶部這麼多年,那天不見這些?不見它們?你是給調了衙門?”蘇夏至坐直了身子直視著他。
“為夫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娘子還記得為夫對你說過的話嗎?”
蘇夏至眼睛瞪得溜圓,幾乎是脫口而出:“你說,四十歲後的日子就會隻陪著我……”
“秀才?!”蘇夏至猛然醒悟過來,她扶著書案就要起身:“你的意思是?”
“我已經遞了辭呈。”雙手攬住娘子的腰肢,把她重新抱進自己的懷裏,他輕聲地說道:“晚了兩年,還請娘子莫怪……”
“這是真的?”原本想著他隻是隨口說所,給彼此個念想,哪知此刻竟成了真,蘇夏至整個人都傻傻地。
“嗯。”閔嵐笙笑著點頭:“我們回家吧……”
……
回家,回山下村,說起來容易,真要抬腿離去的時候,蘇夏至才發現要安排的事情簡直是千頭萬緒煩不勝煩!
又趕上個過年,如此手忙腳亂地一通忙活,夫妻二人終於安排妥當了手頭的事情,啟程上路。
閔嵐笙為官多年,蘇夏至亦是經商多年,兩個都是人脈極廣,若是與故舊一一話別,怕是再過一年也出不了帝都,於是兩個人決定悄沒聲息的離開,也省的大家傷感。
“來帝都的時候咱三個閨女都還是小丫頭,現在你我都成了祖父祖母,你說這日子有多麼的不禁混……”撩著簾子,蘇夏至歪著身子往車外看著,出了帝都的外城門,眼瞅著那高大的城牆離著自己越來越遠,她發了感慨。
閔嵐笙無聲地笑了笑,眼睛也望向了窗外,倒是沒有多少留戀。
為官二十載,他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如此,來來往往的一切便都不在重要,他隻在乎娘子的喜怒哀樂便夠了。
早春二月,帝都城外的成片的樹木都還光禿禿的,甚至連護城河裏的冰都未曾化盡。
他們出來的早,幾輛馬車排著隊走的並不快,馬蹄踏在平坦的大道上發出一陣清脆的噠噠聲。
“不看了。”放下簾子,蘇夏至把手放在唇邊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倦。想是段時日幫著離京的事情太過勞累,所以才沒了精神。
“等明天一一得了信兒一準要怨咱們。”她對著閔嵐笙說道。
“娘親既然知道女兒會難過為何還要不辭而別呢?”一一輕柔的聲音自車外傳來,帶著濃濃的鼻音。
“停車!”蘇夏至喊了一聲,人已經躬身到了車廂門口,不等探出身去,一一已經撩了簾子含淚叫道:“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離去,幸好啊,太子一直派了人盯著……”
“丫頭,娘就是見不得你這樣啊……”蘇夏至別過臉去,強忍了眼裏的淚水,待到情緒穩定了些,她才扶著女兒的手下了車。
馬車下的一一身上披著一襲掛著一圈銀狐毛的鬥篷,眼睛紅紅的望著自己爹娘。
她扁了扁嘴,眼淚又一串串地落下:“爹爹,娘親……”一一聲音顫抖地對著父母行了禮。
蘇夏至趕緊伸手扶住了她。
“嶽父大人,母親大人!”站在娘子身後的岑墨也上前一步給閔嵐笙夫婦行了禮。
“我就不和你娘告辭了,我們女人啊,總是眼窩子淺,兩個哭一場也沒意思。”蘇夏至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姑爺,臉上擠出幾分難看的笑容來:“反正帝都到平縣也就二十多天的路,那天我想她了或是她想我了,我們走動走動,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呢……”
“嗯,我會把您的話和我母後說的。”岑墨忙點了頭。
一一眼睛隻盯在母親身上,兩隻手更是攥著母親的手緊緊的,忽然她臉色一凝,反手搭在母親的脈門上探了探才問道:“娘親最近可有什麼不適?”
“不適?”蘇夏至想都未想便搖了頭:“除了天天收拾東西覺著身子有些乏累,倒沒覺得有別的。”
“可是你娘的身子有什麼不妥?”一看女兒的臉色不對,閔嵐笙便緊張起來,他走近一一沉聲問道。
“是……”一一往左右看看,見小武和高越的馬車都離得遠,才小聲說道:“恭喜爹爹,我娘是有孕了,脈象好得很,爹爹不用擔心!”
“什麼!”閔嵐笙與蘇夏至同時開了口,連說出的話都是一樣的,隻不過一個語氣驚喜,一個語氣驚恐!
“恭喜娘!”一一有牽起蘇夏至的另一個手把了脈,臉上總算是帶了笑:“這個弟弟還是妹妹的生出來,輩分倒是不小。”
“恭喜個屁!”蘇夏至一張老臉通紅,自覺羞臊的沒法見人了!
自己肚子裏的這個東西生出來輩分可不是不小嗎,一一的兒子還要喊他一聲小舅舅或是喊她一聲小姨了!
滿腔的離愁都被這個突來的消息給打散,蘇夏至如同挨了晴天霹靂,臊眉耷眼的上了車,往裏麵一躲,再不好意思出來。
倒是閔嵐笙紅光滿麵的,似乎打了雞血!難得的笑吟吟地對著岑墨說道:“年年暫時還要留在帝都一段時日,你要多費心。”
渭國國師五月才要離開大梁,年年難得尋到了對手,自然不肯放過,再加上他現在是簡玉的學生,蘇夏至便由著他先留在了帝都。
“嶽父大人盡請放心,年年有我和一一照看著呢。”岑墨畢恭畢敬地應道。
別別扭扭地與女兒和女婿告了別,車隊啟程上路,蘇夏至趁著一張臉,不管閔嵐笙與她說什麼都是吭氣。
“好啦,不要氣了!再氣下去,娘子的肚子都要氣大了!”閔嵐笙把氣鼓鼓的媳婦摟緊懷裏,一隻手已經偷偷摸摸地伸向她平坦的小腹:“爹爹是不是很厲害,居然又給你娘種上了!”
“當初那個姓薑的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夏夏以後再難有孕……哼!”
“很光榮嗎?”蘇夏至寒著臉說道:“咱們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可還在生猴子,丟不丟人!”
“生猴子?”閔嵐笙掏了掏耳朵,確定是自己聽錯了。
他好脾氣地勸道:“為什麼是丟人呢?為夫覺得挺好,倒是娘子你這一路顛簸是否能受得?不如我們先回去吧,等你生產了……”
“你快拉倒吧!”蘇夏至橫眉立目地對著他說道:“幸虧是離開帝都了,否則被阿暖知道了,她不定要笑成什麼樣呢!”
“為何?”閔嵐笙不解地問道:“娘子和皇後娘娘不是很要好麼?娘子有孕她為何要笑話你?”
“報應啊……”蘇夏至無奈的搖搖頭:“前兩年她突然懷上她家小五的時候,我先笑話了她半天啊……”
……
因為蘇夏至有了身孕,閔家的車隊的行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而蘇夏至在自我嫌棄了一天之後,又恢複了常態,心情也好了起來。
如此走了二十多天後,透過撩起簾子往外望去,道邊的樹梢上已經見了嫩黃的新芽!
開始有了孕期反應的蘇夏至常常昏昏欲睡。
閔嵐笙便在車裏墊了幾層被褥,方便娘子能夠隨時躺下小睡片刻。
車外暖風陣陣,車內一片靜怡。
蘇夏至側身而臥,半個身子靠在閔嵐笙的懷裏,睡得淺淺的並不踏實。
“秀才……”
“噯……”
聽見她的輕喚,閔嵐笙放下手裏的書籍,低頭望向她,才發現娘子並未睡醒,眉尖眼角俱都帶著笑意,顯見是說了夢話。
閔嵐笙展顏一笑,伸手撫上她的額頭,將垂在她鼻尖的發絲別在耳後。她的臉頰蹭上他的手掌,臉上的笑意愈濃:“秀才。”她輕聲叫道。
“醒了?”他溫柔地問道。
“我做夢了……”她不睜眼睛,隻是笑。
“夢到了什麼?”她笑,他便也跟著笑。
“不告訴你!”她唇角一勾,臉上的笑意竟帶著幾分少女才有的嬌俏,閔嵐笙看得眼神一癡……
曾經,她就是帶著這樣的笑意容騎在他家牆頭上,歪著頭問他:“我都為你爬牆了,你感不感動?”
“感動……”失神間,他喃喃自語道。
“感動?”
“嗯。”閔嵐笙極輕極輕地點頭:“感動我們在最美的年華裏遇到……感動娘子把最美的錦繡年華給了我……”
“傻瓜……”蘇夏至伸臂摟住了他依舊纖細的腰肢,睜眼往外望去,滿山粉色的杏花開的正好!
“呀!秀才我們到家啦……”她驚呼一聲。
“嗯。到家了”他亦是伸臂摟住了她……
青山依舊,人依舊。
又:
七個月之後,閔嵐笙與蘇夏至的第二個兒子平安降生。
兒子百天後的某個清晨,還在熟睡的閔氏夫妻被院子裏的一陣說話聲驚醒,閔嵐笙推門而出,望著葡萄架下一襲白衣的男子如見了仇人一般,立時沉了臉:“國舅大人?”
薑溫正扶著一隻腳踩在小板凳上的娘子伸著手臂夠頭上青愣愣的葡萄,他回頭瞅了閔嵐笙一眼,隨即眼睛悠地亮了起來:“夏夏,我家無憂天天哭鬧著找你……”
“無憂什麼時候哭鬧著要找夏至了?”手裏抓著一串青葡萄的褚謙謙從小板凳跳下,她快步朝著頭發亂蓬蓬還未曾梳理的蘇夏至走了過去:“夏至,他也遞了辭呈,陛下沒有批準,還說‘你若是將閔嵐笙騙回來再幹個幾年,朕就允了你’呢!”
“唉!”薑溫悠悠一聲長歎,抬頭望天:我家這個蠢婆娘哦,真是沒得救……
------題外話------
漫天的話語紛亂落在耳際
你我沉默不回應
牽你的手
你卻哭紅了眼睛
路途漫長無止盡
多想提起勇氣
好好地嗬護你
不讓你受委屈
苦也願意迷霧散盡
一切終於變清晰
愛與痛都成回憶
遺忘過去
繁花燦爛在天際
等待已有了結局
我會提起勇氣
好好地嗬護你
不讓你受委屈
苦也願意那些痛的記憶
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
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
滴滴落在回憶裏
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讓我們懂得學會——珍惜
——節選自歌曲《春泥》
……
擁抱所有一路陪伴的你們~
感謝那些從始至終不離不棄的朋友~
這是我堅持的最溫暖最珍貴的動力~
《秀才娘子的錦繡年華》全文完結,本文沒有番外。
錢財新文《種天下之第一娘子》已經開坑,期待大家的繼續支持~
新文,我們不見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