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城,又接了城北富商沈氏之女沈魚飛,沈魚飛帶著個三十歲上的仆婦先後上了車。沈魚飛是個豪爽的性子,見馬車上車廂窄小,不便互道“萬福”,隻口中與先上車的秀女問好道:“幾位姐姐好,妹子叫沈魚飛,家中不過是做些買賣的商戶,不知幾位姐姐貴姓。”蘇子規笑道:“鎮江知府之女、蘇子規。”沈魚飛露出驚奇的表情,道:“我也曾到過府上,倒沒見過姐姐呢。”蘇子規心頭一嚇,強做鎮靜道:“我以前在老家伺候祖母,也是才來鎮江的。”沈魚飛也不理會,隻道:“姐姐要是早來就好了,咱們也好早些認識呢。璿兒也不說告訴我。”蘇子規笑罵一聲:“這丫頭慣是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胡說呢。”
沈魚飛又對另兩位秀女道:“不知這兩位姐姐貴姓。”其中略瘦弱些的道:“免貴姓徐,小字青鳳。家中種田為生。”沈魚飛道:“徐姐姐好。”徐青鳳回道:“沈妹妹好。”最後一個秀女怯生生道:“我叫魯紅兒,家裏也是種田的。”魯紅兒人如其名,一說話,臉就紅了。沈魚飛亦道:“魯姐姐好。”魯紅兒臉紅得更厲害了。蘇子規打斷道:“行了,也沒問人年紀,你倒管誰都叫姐姐,難不成我們都比你老麼?我看她兩個都比你小呢。”沈魚飛道:“是麼?那咱們大家說說自己年紀。”
眾人序齒排序,原是蘇子規第一,徐青鳳第二,沈魚飛第三,魯紅兒最末。
排過年紀,沈魚飛衝著蘇子規笑道:“我說麼,我原算是小的。”蘇子規笑道:“好了,你是小的,好好坐著吧,你看紅兒、青鳳都多斯文。”沈魚飛笑道:“我就是這樣的性子了。”一旁的仆婦暗暗拉了沈魚飛的衣角。沈魚飛回頭看了仆婦一眼道:“管姑姑,我知道了。”說罷,也不再說話。
當晚,眾人歇在驛站,四秀女並管姑姑都在一間房內,驛丞不敢怠慢,派人著重保護這間房屋。
路上顛簸了大半日,除蘇子規跑慣了江湖的人並不覺勞累,其餘幾人都累得七顛八倒,旁人還有些矜持,唯獨沈魚飛到了屋中也不管旁人,也不顧儀態,坐在炕上便往後仰,管姑姑喚了聲“小姐”。沈魚飛坐起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管姑姑,替我們打些水來吧。”管姑姑道了聲“是”,便出去了。
待管姑姑出去後,沈魚飛對眾人道:“你們都不累麼,快過來歇息吧。”徐青鳳、魯紅兒方到炕邊坐了。蘇子規原不算累,但看眾人都坐了,就也坐炕上了。
沈魚飛道:“有一句話,我說了,姐妹們別惱我,我家中比大家富裕些,從小有些嬌縱,平素若有些什麼,還請別見怪。”眾人自是道:“不會。”沈魚飛又道:“還有一樣,咱們是女孩兒,眼下又是這個身份,有什麼事不便自己出去,管姑姑是跟我久了的,姐妹們若有要用的,隻管叫管姑姑去做便是。”徐青鳳道:“這不好吧。”沈魚飛道:“無妨,姐妹們和我是一樣的。”正說著,管姑姑端來了水,眾人好歹擦了臉,感覺清爽些,一時又有驛乘差人送飯,不過是些燴菜,再有些肉沫又有幾個饅頭,姐妹們顛簸了半日,這會兒尚未緩過神來,都不大有胃口,好歹吃了幾口,便都放下了。管姑姑有心勸姑娘們幾句,尚未開口,隻聽遠處有銅鑼聲響,差人大喊“馬棚走水了。”
眾人皆是大驚,蘇子規站起身道:“妹妹們莫慌,馬棚離此尚遠,自有差役去救。”沈魚飛站起身來,有些驚慌道,萬一燒到咱們這邊怎麼辦呢?蘇子規鎮靜自若道:“且到不了咱們這邊呢。”蘇子規又微微打量沈魚飛周身上下道:“水火無情全看命數,況且眼下咱們這些人住在這,那些差役們不敢不全力施救的,便是沒有咱們,折損了馬匹也是大過錯。他們又焉敢不盡心竭力呢?尤其妹妹們的小腳就是走,眼下又能走得了嗎?倘若慌亂中讓人碰到,豈不是更為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