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晀既然都將昭平帝設的最後一個埋伏點滅了,那也不會顧忌些旁的。
他近日裏心情算不得好,韓束之還每每邀他去遊玩。
能推了一次卻不能推第二次,於是便出去了。
韓束之是個風雅人,揚州亦是耳目靈通,說是出遊便沒帶著他朝那些醃臢地兒去。
謝晀對這一點兒還挺滿意。
更妙的是,絲毫不提先前之事。
倒是有趣。
不過聽聞昭平帝都敢毀約動兗州的嬌女了,更別提區區一個揚州了。
左右謝晀也能猜出昭平帝的想法,他既無子,且隻兩女,長女與趙國公家結了親,基本上是沒指望了,是以這些年遲遲不鬆口次女的婚事,恐怕是別有他想。
作甚要讓他人之子得登大寶?
且這些諸侯王中,沒一個是與他真正貼心的。
但是不敢又不想直接下令定了次女名分,這些年便這般僵持著了。
昭平帝近些年動作頻頻,也是想趁機滅了幾個刺頭,以便為次女鋪路。例如讓他如鯁在喉的雍州秦王、憂心反叛的兗州、以及疑其二心的揚州。
有沒有冀州謝晀不知曉,畢竟冀州和梁州在他麵前一向聽話。
什麼冒犯貴妃?
隻是一個借口罷了。
而中州宮中近來方士進出頻頻,恐怕是昭平帝還不死心。
單是這一點,謝晀就瞧不上他。
燕王在世時,聽聞為女謀籌王位,半數兵馬說舍就舍,僅這一份果決,便是昭平帝之流不及的。
有時他還會想,若是燕王身子骨好一些,這天下興許是沒有他祖父的事兒了。
隻能說造化弄人吧。
揚州多水,不大不小的扁舟上,謝晀並韓束之兩個主子,還有幾個隨身伺候的,還算空闊。
岸兩邊都是人家,偶爾熱鬧,偶爾僻靜。
謝晀朝外賞著揚州獨有的景色風情,別有一番趣味。
忽地眸光一凝。
水路曲折,這時船兒正行到僻靜處,一群孩童在離岸不遠的地方玩耍。
然有一鬼祟之人,正悄悄走近。
謝晀目光頓在他身上,直覺不對。
然不過是穿過一道樹影,那人卻已捂著嘴將最後的孩子抱在了手中,撒腿就跑。
這可不是正觸到了謝晀黴頭。
當年事畢後,雍州的牙儈挨個被收拾了一遍,揪出無數略賣之人1,皆處極刑,亂葬崗上以腐肉為食的禽類盤桓一月有餘。
牙儈們人人自危,再沒人敢犯到秦王頭上。
謝晀沒想到會在揚州見到,重重擱下茶盞:“青竹,去。”
青竹縱身從小船上躍下,輕巧地落在岸邊,幾個起落便追上了那個拐子。
韓束之笑容不變,深深地望了一眼謝晀。
卻見他隨意支在桌子上,對上他的視線也隻是吊兒郎當的神情。
“世子,下去瞧瞧?”
謝晀這才懶懶抬眉:“那便瞧瞧。”
韓束之吩咐船靠了岸。
那人瘦小個子,賊眉鼠眼酒糟鼻子,頭發亂糟糟的蓬著,此時正被青竹製住,跪伏在地上,不住地求饒。
險些被抓走的小丫頭紅著眼睛,想哭不敢哭,可憐巴巴站在青竹身邊。
見他們一行人過來,顯然有些嚇住了,又朝青竹身後躲了躲。
“阿妹!”
不遠處正瘋玩兒的孩童們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其中一個胖乎乎的男孩一個箭步衝了過來。
小丫頭也敢放聲哭了出來,躲在自家阿兄身後。
謝晀稀奇地圍著酒糟鼻轉了一圈,邊說邊覷著韓束之:“這就是略賣人啊?”
韓束之:“”
這是甚麼意思?
韓束之覺得有被小瞧到,於是給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侍衛機靈地上前,替了青竹的活計。
“讓世子見笑了,擾了世子雅興。束之這就處置了此人。”
謝晀沒甚趣味地擺擺手,“郎君隨意。”
韓束之匆匆吩咐,還算有條理。
謝晀在一旁聽了幾句,便沒了興致。
韓束之麵容嚴肅,並沒有注意到他。
這種事情出現也就罷了,還是當著外人的麵,且這外人極有可能是揚州的貴人,甚至是揚州的依靠,若不深究,壞了大事哭都來不及。
謝晀走到另一邊,小男孩警惕地望著他一步步走近。
他半蹲了下來。
謝晀歪了歪頭,看向了被小男孩擋住的小丫頭,從袖中掏出一小包香甜的糕點,舉到了她麵前:“想吃嗎?”
小丫頭原本揪住了阿兄的衣擺哭泣,此時漸漸停了下來,抽抽噎噎,目光盯在了糕點上,咽了咽口水。
小男孩急了,拉著小丫頭後退了幾步,硬邦邦道:“不吃!”
謝晀好笑:“我又不是壞人。”
“那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