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十月朝到了,往年一應物件都是文姬負責采買的,今年仍舊不例外。
隻是她向秦王進言,將府外的一應祭掃交給謝晀。言道世子年紀漸長,也該收收玩心,多多曆練,擔起秦王府的擔子了。
彼時秦王深深瞧了她一眼,點頭同意了。
雍州邊疆臨敵,自西至北有羌族與鮮卑,曆年來交戰不斷,羌族尚好,鮮卑野心昭昭,頻犯邊境。
時刻不敢掉以輕心。
沿襲前朝習俗,十月初一這一日,其餘各郡縣的長官皆會親至,由秦王帶領著大舉祭掃,燒獻冥衣等物,拜祭護佑雍州不幸離世的兒郎們。
因著路途遙遠,秦王府會在祭祀結束後,設宴款待諸位長官。
十幾年來皆是如此。
如今謝晀到了年紀,身份上已有資格替代秦王舉行祭祀了。
謝良常年跟在秦王身邊,怎會不清楚秦王這對父子感情到底如何?
“郎主,若是擔憂,不如敲打敲打?”
他想不明白這父子二人打的什麼算盤,分明知道文姬心懷鬼胎,還仍作無事。
“若是她安安分分,保她一生富貴無憂;若是她心生歹念,秦王府怎能容得下?”
秦王語氣平淡。
這樣卻也沒什麼不好。
謝良暗暗歎口氣,隻怪權勢迷人眼。
文姬到底想做甚沒人知道,但是眼下已經九月底,十月朝不過短短幾天,謝晀天天被秦王壓著熟悉流程。
秦王還和和氣氣派了人去請燕南熙二人,同謝晀一起臨時抱佛腳。
兗州沒有過十月朝的習俗,她們確實不大清楚,便隨著來人去了。
雖然說好了身子大不好,但也沒到連“自家表兄”都見不了的地步。
今時不同往日,胭脂水粉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是青簪備好了送過來的。
且青簪對於二人再次回到秦王府並未表現出太大的詫異。
有了胭脂水粉,燕南熙便用了些,稍稍改了點容貌,身上的氣質也再不用刻意隱藏。
舉手投足間,盡是大家氣派,沒人會將她和原先的青衣相提並論。
見過南洛的人更少,更不用多費功夫。
由秦王派來的人帶著,去了雲景湖中的亭子上。
“鄭先生最喜雲景湖,是以將地點選在了這裏。”
燕南熙頷首。
湖邊有小舟,兩人乘著小舟上了湖心亭。
遠遠瞧著湖中亭子很小,其實不小了。漆紅的柱子結實高大,微青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出粼粼的光,遠遠看去,仿佛融入湖中。
湖心亭四周圍著質地偏硬的晶紗,這種紗相比絹綢來說輕盈飄逸,遇陽遮陽,下雨遮雨,自然造價不低。
尤其是坐在亭中,隔著微透飄揚的細紗,遠觀湖上升起薄霧,如同置身仙境。
服侍的婢女站在亭外,笑著朝她們行禮,扶著二人下了小舟。
另有侍女打起晶紗簾,露出亭中景象。
亭中擺了兩個桌案,並幾個石凳,案上擺的有糕點瓜果茶水等。
其中一個桌案上已坐了人。
一人身姿挺直,著白衣,玉冠束發,容貌清俊,如同謫仙降世。但臉色瞧著不大好,略發白,平添了幾分病美人的柔弱。
另一人隨意坐著,手肘撐著桌案,一副沒骨頭懶洋洋的樣子。桃花眼瀲灩,昳麗的麵容上落著一層晶紗透過的光。
“兩位女郎,且隨意坐吧。”
白衣男子輕聲開了口。
燕南熙致意頷首。
南洛多瞧了他兩眼。
一旁悄然坐直的謝晀輕咳一聲。
沒人理他。
又咳一聲,燕南熙連個眼風都沒給。
鄭儀轉了眸子:“世子何處不舒服?可是受了風?”
謝晀又瞥了一眼燕南熙,端起手邊的茶杯,“無事。”
鄭儀眼裏含了笑。
“我名鄭儀,奉王爺之命,來當一回世子及女郎們的先生。兩位女郎初來雍州,趕巧過幾日便是十月朝,正好可一觀雍州風情。”
他又道:“兩位娘子不必緊張,隻需重新學一些禮儀便是,要求也不似世子的那般嚴苛。”
“有勞先生了。”
燕南熙二人齊聲道。
鄭儀博學,先是講了雍州十月朝由來,引典用故,又不失詼諧幽默,將之講的妙趣橫生。
謝晀睨了一眼燕南熙,見她津津有味聽著,心頭微微有些堵。
沒良心的小丫頭,他一次不見,怎不知來第二次?
再說,他當時確實沒在府裏,也不是故意不見的。
好歹現在也住在他的地盤上。
而且,不是說不生他的氣了嗎,怎麼還不理他?難道是騙他的?
正想著,忽然被鄭儀點了名字,“世子,我方才所講十月朝儀呈幾何?”
謝晀答了,對上鄭儀的眼神,默了默。
隨後再沒瞧過燕南熙。
隻是瞧著麵上平靜,心裏好似飄進去了柳絮。極微小,但始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