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裕有些失望,可是聽說來了鄰居馬上好奇地問:“鄰居?是什麼人?我認識嗎?,對了,種子已經買好了。”他們一心要把自己的家園建成張豐口中的桃花源,若不是可靠的人,是不會被邀去居住的,所以張裕直接就認為是以前的熟人。
朱挽道:“你買的隻夠我們自家用,現在人多了,那點種子怎麼夠?至於鄰居嘛,你回去就知道了,哈哈哈!”
“那我們何時回去?”張裕急切地問。
“這個等下再說,我去見見沈郎君,先把你接走,然後再慢慢告訴你。”朱挽說著,便和張裕繞過照壁,走進院子裏。
沈悛執一卷書負手站在小院裏,身後一棵杏樹,黑褐色的枝幹上嵌著一粒粒紅色的花苞,襯得白衣的沈悛又飄逸又溫雅。聽到笑聲,他慢慢轉身,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向門口看去,見隻有朱挽和張裕兩人,心中有些詫異,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微笑著迎上去。
“沈郞君。”朱挽抱拳,朗聲道。
沈悛微微拱手,“朱君。”伸臂道:“請屋裏坐。”
朱挽道:“郎君不必客氣,農時不等人,已經耽擱了這些天,委實不能再耽擱了,我和裕兒現在就去市集,東西若能買齊,明天就要回山裏。裕兒在這裏打擾多時,給郎君添了不少麻煩,晚上我請郞君喝酒,不知可肯賞光?”
沈悛微笑道:“好。你就先帶裕兒去買東西,回頭我們喝酒。”
朱挽抱拳道:“告辭!”
沈悛拱手,“晚間再會。”
沈悛回轉樹下,在執卷徘徊。
先前張裕和朱挽的對話他並沒聽到,見張豐沒來,不禁生出諸多猜測——是避嫌嗎?莫非朱挽不讓她見我?朱挽罵她了嗎?張豐會不會從此不理自己?唉!她已經和朱挽成親了,自已雖然早已沒有什麼非份之想,也還是要離她遠些才好,免得朱挽不高興,說出些過分的話惹她傷心。
沈悛再次深深歎息。“明天,向郡守求個小吏的職位吧。”
早前,郡守原說要向朝廷舉薦他的,卻至今沒個下落,看來也是沒有指望的了,想當初自己連太學助教都無心做,如今卻要屈身做個小吏,這人生的際遇還真是說不清。
不過,當初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後來放開心胸,身體竟漸漸好起來,這條命也算是白白撿來的,又何必為了一個職位耿耿於懷!其實位高又如何,無非看著威風罷了,其中的辛苦鬱悶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位卑又如何,張豐便是身為奴仆不也能夠怡然自得?她如今也不過一介農婦罷了,卻一副無比開心滿足的樣子,可見過得好不好並不在於地位高低。
怱而搖頭苦笑,自已已是年近不惑,竟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子通透,豈不慚愧?什麼郡學博士,什麼衙門小吏,自己再次屈身到那個肮髒的地方!無非混口飯吃罷了,想我讀了那麼多年書,做別的不行,開一個小小的蒙學館總是可以的,嗬嗬,我堂堂大秦太學助教,做不成郡學博士,做個蒙學先生總不會收不到學生吧!
沈悛想通之後,心頭陰霾盡去,長笑一聲,丟下手中書卷出門而去。
傍晚,朱挽帶著酒菜上門,沈悛便熱情相待,席間更是談笑風聲,開懷暢飲,朱挽本來認定沈悛對張豐不懷好意,打算警告一番,見他如此坦蕩,竟是無法開口。
最後沈悛大醉,朱挽也是眼餳骨軟,便再也沒人講究禮節,兩人各自說著自己的得意事,失意事,朋友事,嘻笑怒罵各逞性情,朱挽一直掂記著警告沈悛的事,這時便毫無修飾地直直說出來。
“你……你不準打張豐的主意,她是我的,你……要離她遠點,不然我打你!”朱挽口齒有些不利落。
“哈哈,你怕我!凶名赫赫的遊俠朱挽竟然怕我沈某人!痛快啊,痛快!哈哈哈!”沈悛醉酒,卻一點都不影響口齒的伶俐和言語的便捷,隻要沒倒下,誰也看不出他醉沒醉。
朱挽大怒,霍然長身,指著他說:“胡說!誰怕你了?再胡說,看我殺了你!”
“哼!若非怕我,你為何不讓我見她?還不是怕我搶走她!嘿嘿,你可是自覺配不上她,怕她喜歡上我,不要你了?我可聽說你和她並未行婚姻六禮,如此說來,她還算不上是你的妻。”
朱挽惱怒地看著沈悛,皺眉道:“不對,不對,你說的不對。”一時卻又說不出個理由來。
沈悛嗤笑道:“如何不對?你們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隻能稱之為奔,自然算不得夫妻。”
朱挽不屑道:“我和她……皆是父母雙亡,哪得父母之命去?”他臉上現出傷心的樣子,“嗯,媒妁之言……”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當即理直氣壯地說:“誰說沒有父母,媒妁之言?張豐說,父天母地,日月為媒,嘿嘿,我們在日未出……月未落時,在天地之間,結為夫妻,那個,相愛之心,可表天日,是那個,最合自然之道的婚姻。哈哈哈!這下,你還有何話說!”
沈悛黯然,“她如此喜歡你,可以枉顧禮法,委曲而覺委曲,你為何還要怕我?”
朱挽嘟囔道:“她雖是個臭要飯的,卻最是喜歡你這樣裝腔作勢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沈悛縱聲大笑,笑聲未歇,卻已經倒在地上。
朱挽伏在食案上,喃喃說著無人能懂的話,不一會也陷入沉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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