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黑了下來。
淩南依獨坐在屋頂,像一隻流浪的野貓,帶著無家可歸的淒涼。
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倒不如多待一會兒。
她索性雙腳一抬,整個人躺在了細窄的簷梁之上。
今夜的月色不錯。
雖算不得圓,但是足夠明亮。
瑩白的月光落在淩南依的眼眸中,照的她恍恍惚惚,不由就想起和蕭瑾最後一次見麵。
那也是個晚上。
不過天很冷,也沒有這樣的月色。
當時,她剛剛猜測出秦風的失蹤與他有關。
她急匆匆去找他,打算找他要人,最後卻他被一指睡穴點的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她的情蠱已解。
而秦風,亡故。
眼睜睜看著秦風含著遺憾而終,她怒火燒心與蕭瑾決裂,並隨著秦風的棺槨一同出城。
與蕭瑾決裂是真,但是她並不是真的為秦風送行。
逝者已矣,做什麼都是無用的。
就算她將秦風送到明聖國,他也不能活過來。
然而,雲州城是真的被困著,局勢越來越差,裏麵還有許多她在意的活人。
秦風被放出城是個機會,她要趁機去碧水國找白星河。
灰蒙蒙的雨天裏,她丟下李格一行人,頂著一塊破木篩子離開了客棧。
不分白日黑夜趕路,在第三天到達原都的花曳城。
當淩南依見到白星河時,她已經四日不眠不休,加上取情蠱的傷勢,她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便昏迷過去。
淩南依太低估了那場取蠱。
她元氣大傷,昏睡了七天才醒。
又用了五天時間才求得白星河答應出兵相助。
不過,他到底舍不得白梁苣。
白星河沒有派大量兵力增援,隻是讓手下大將白葛帶著小部分兵力聽從她調遣。
知雲州困境,淩南依片刻沒耽誤,連夜帶著白葛和人馬趕路。
當她們到了雲州時,卻發現蕭天夜的兵力撤了大半。
隻用了兩日,淩南依就打敗了剩餘的殘兵。
打開城門,找到帥府時,那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袁敬候。
“王爺去了盛京,其實白梁苣偷走的虎符是假的,王爺早發現她和蕭天夜有勾結,為了查看她的目的,才有意放任她偷了一隻假的虎符。”
袁敬候將所有的事告訴她。
“是王爺的計謀,我們的人一直無法北上盛京,王爺見蕭天夜打雲州防守的主意,便將計就計順勢支開城外兵力,有意做出防守鬆懈的形勢,為的是讓蕭天夜將兵力引到雲州這邊。”
“雲州城外的兵力一開始假意聽從假虎符的調遣,遠赴西南的翼國,其實他們走了一半,便將尾隨的蕭天夜的人馬全殺,然後調頭與夜國兵力合並,一路北上,從北邊的文峰城攻城。”
這件事是蕭瑾的布局。
燕金陵和韓靖都知情,袁敬候卻一直不知道。
因為那段時間他與淩南依走的近,其中涉及秦風的事不能明說,蕭瑾便將所有的事都一概隱瞞了。
自蕭天夜登基後,盛京的燕將軍就被慢慢架空了。
軍中大權一點點交到魏祥瑞手中。
而因遺詔的事,燕將軍看重成禦,在蕭瑾答應扶持成禦為帝的條件下,他舍出燕金陵到雲州相助。
蕭瑾如虎添翼,行兵布局更加穩妥。
文峰城沒有任何準備,加上盛京的兵力被調走,魏祥瑞就算有真本事,靠著盛京微薄的兵力也無法抵抗文峰城的打擊。
第一道防線文峰城一破,雲州兵勢如破竹。
等蕭天夜醒悟過來,帶人回頭時,他們已經打到盛京城外。
兩邊人馬在盛京城外僵持了半個月。
蕭天夜兵力被分段打擊,剩餘的勢力顯然不敵雲州兵。
破不破城隻是時間問題。
白梁苣也看出這些,回宮的每日都焦灼不安。
她聽聞雲州兵攻城並不傷及百姓,便想到了一個為自己脫困的主意。
出宮,回碧水國。
可出宮是要蕭天夜放行的。
自盛京出事,宮門被封鎖,放行出宮的令牌一直隨蕭天夜放在正殿中。
而從青州一夜後,蕭天夜再沒踏入過她住的地方。
白梁苣每日活在他的冷待中,連蕭天夜的人都見不著,又如何能拿到那個令牌?
“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本宮有良策獻給皇上。”
於是白梁苣主動找到蕭天夜這邊。
雲州兵臨城下,蕭天夜手忙腳亂的回到盛京,每日都在商討脫困之法。
那日也不例外,朝陽正殿裏心腹大臣和謀士們齊聚。
眾人戰戰兢兢待了一上午,被罵紅了眼也沒給出一個主意。
蕭天夜如同一隻窮途末路的困獸,狂躁不安,連一向看重的俞華都被他砸了滿頭茶盞。
恰逢白梁苣傳話求見,才讓眾臣緩了口氣,退出正殿。
她好歹是白星河在意的人,有時候的確有出人意料的作用。
蕭天夜宣了她。
見到白梁苣時,也一改怒目,反常的平靜了下來。
“皇上,天越發冷了,臣妾讓人溫了一壺好酒,您喝點酒暖暖身子,臣妾再與你慢慢細說良策。”
白梁苣還帶了一壺酒。
冬日空曠的宮殿,四處冷風呼呼,熱酒的確是個好東西。
不過蕭天夜卻沒有急著喝。
“你當真有良策?”
其實,蕭天夜根本不信白梁苣。
隻是見識過楚王妃的手段,知道了女人的厲害,那時抱著一絲希望。
兩個人,一壺酒,自然是要對飲才有味道。
“皇上,臣妾實在不知那楚王早察覺了你我的心思,竟然拿了一隻假的虎符,臣妾愧對皇上,臣妾有罪!”
白梁苣沒直接回答,而是先向他賠罪。
形勢壓迫,她是真的焦躁忐忑。
說著話,她隨手也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時,眼裏還帶著零星淚光,“眼下我們的兵力折損不少,明聖國又沒了外援,我覺得隻有再從碧水國想辦法了。”
白梁苣眼睛圓大,眉目清秀。
從外表去看,十足的屬於清純一類。
這樣的長相,配著一張明媚的笑臉,很容易讓人喜歡。
若是做出淒淒涼涼的模樣,更能引人憐愛。
憐愛之情會引發保護欲,一個需要讓自己保護的人,自然會對她放鬆警惕。
加上她話中提到了碧水國,有意讓蕭天夜了解她的重要性。
故而,當白梁苣飲完,再適時為蕭天夜滿上一杯酒時,他果然沒有拒絕。
“指望你那個假父皇?”
蕭天夜冷哼一聲,也將酒灌進肚裏。
白梁苣的心就落定了。
“現在城裏亂糟糟的,臣妾總覺得這皇宮裏也不安全,我們還是小心點,提防暗中有耳。”
她起身去關上殿門。
再小心翼翼周旋幾句話,時間就拖下來了。
“上回我鬧了一場,父皇就答應了不出兵,可見在他心中,我比那個楚王妃重要,這次我們快到了絕路,隻要我回去再哭一場,臣妾相信父皇一定不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