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反問趙昺對‘內聖外王’如何解說,是不是也沒有答案呢?非也,他既然敢用這個問題來刁難陳普等一眾人,自然有應對之言,可惜的是沒有人敢問。
在趙昺看來,此問題是儒家把自己給弄進了死胡同。從曆史事實上看,內聖外王從來不是現實的通道,而自孔子始,儒家也一直認為民眾擁護的君主都被視為聖人。而後人對《周易》中‘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的觀點有了誤讀,以為從聖人的“神道設教”可到“天下服”,聖人也就最終可以成為王者。
因而現在所謂的內聖外王的推理顛倒了因果,實際上並不是因為他們首先是聖人才最終成了王者的,而是因為他們首先是得到百姓擁護的王者才逐漸被視為聖人的。所以《周易》與儒家所說的聖人,與其說是“內聖外王”,不如說是“以明君為聖”更為貼切。
所幸的也是孔子、孟子和苟子等都沒有成為王者,否則中國曆史上就沒有大思想家孔子、孟子和荀子了。而後世的人千軍萬馬爭外王,人人都想當皇帝之慘狀就不堪設想了。而那些認為從聖人走向王者的道路正確的儒家學者,即便竭盡畢生精力恐怕隻是一場夢。事實上孔孟之後,儒家也沒有人敢成聖,更沒有出現一位儒家的開國之君。
“諸君遲遲不肯做出正解,朕就不能不懷疑爾等心懷叵測了!”趙昺深知‘奮起餘勇追窮寇’的道理,落水狗不打死就還會咬人,臉色一變肅然道,“爾等以上諫為名在京中鼓噪不止,曲解內聖外王之道,是不是暗示百姓朕非聖人,也就不能為王。然後以此蠱惑百姓隻要修心養性就能人人成聖,進而挑動不肖之徒造反,以致天下大亂,你等要借此成王呢!”
“草民不敢,實是吾等才學淺薄,未能領會先賢的經意,妄言空談,絕無謀逆之意!”生死關頭,錢選先繃不住了,自己隻是礙於情義才參與進此事,卻不想將命丟在這裏,向前兩步向上施禮請罪道。
“聖上明察,吾等雖然對朝廷常有批評,但忠君之心始終如一。”陳普也趕緊施禮附和道。
“陛下,蒙元南侵,國土淪喪,吾等痛心疾首,雖被迫仕元,卻從未敢忘故國月明,日日祈盼王師北還。”方回麵帶淒然再施禮道。
“哈哈,聖人,千年以降,能稱子成聖者又有幾人,又有多少士人為一虛名埋首書海,青絲成皓首,到了一場空!”鄧牧又發瘋了,舉手望天狂笑道。
“爾等苦讀經史,耗盡心血,至今卻不能參透先賢言中奧義,不明何為聖,已經入了歧途!”趙昺冷哼一聲斥道。
“願聽陛下教誨!”幾個人一聽陛下並沒有下令將他們拖下去斬了,且言語之中似有緩和,相視一眼齊齊向上施禮道。
“孔聖遊曆列國,尋求經世之道,集諸派精華得大成,開創儒家學派。自漢武獨尊儒術,皆為曆朝曆代倚重,輔佐君王治世。至我朝,太祖立右文之策,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儒學已然成為國學。至今以曆二百餘年,期間名士輩出,他們精研典籍,開創心說,繁榮一時。可江南淪陷十年,現下江南士林萎靡,士人風骨無存,更有部分人自當墮落,再無先輩的砥礪前行的精神,墮落到隻能拾先人牙慧的地步!”趙昺言道。
“古往今來,入聖者不知凡幾,爾等卻隻沉於自家一畝三分地,忘記了世界之大,提及聖人隻知孔孟。卻忘了天下尚有武聖關羽、文聖歐陽修、畫聖吳道子、詩聖杜甫、兵聖有孫武,書聖王羲之、茶聖陸羽、酒聖杜康、醫聖張仲景、還有史聖司馬遷,此外尚有道、法、墨、縱橫、釋等等百家諸子,而孔孟隻是諸多聖賢其中一家罷了!”
“陛下所言極是,吾等固步自封,狂妄自大!”幾個人再施禮道。
“如此可見,成聖之徒,並非儒家的修心養性之一途,而是一道隻要精通到極致也可成聖,哪怕隻是被視為閑趣的茶酒之道。不過能成聖者也皆是道德高尚的大義之人,宵小之徒即便通達天道,也難以成為萬人敬仰的聖賢。”趙昺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起身麵向階下圍觀的眾人高聲道。
“那又何為道德,何為大義呢!”趙昺先問後答道,“朕以為所謂道德是隻為公眾共同遵守的規則,此乃是人存於世的基石,與人和諧相處的根本。不僅包括人所共知的仁、義、禮、智、信孝、悌,泛泛的講父慈子孝、兄弟相愛,買賣公平、乃至族規村約,皆可視為道德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