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卻無意識的在風中緊了一下衣服。
“怎麼?冷嗎?”
未遲說著已經把身上的薄披風解下來搭在容桓身上了。因為倒春寒,三四月間的氣溫飄忽不定得很,容桓如今又畏寒得過分,未遲皺著眉,不由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考慮周全。而容桓則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你解什麼披風啊,朕可是天子,搶自己女人的披風算怎麼回事?像話嗎?”
“左右這裏也沒有旁人,陛下何必逞這個強。您的身體尚未痊愈,受不得寒,您今天要是病了,和晏能說我兩天,你信不信?”
“和院使確實……”
許是這段時間被和晏折騰的很了,一提到和晏,容桓便安靜了,話裏多多少少有了訕訕的意思。轉而感歎說是如今良辰美景,可惜少了一盤棋。
“我要人去取?”
“嗬~算了算了。未遲,你陪我說說話罷。”
“說什麼?”
“嗯……”
容桓用一隻手勾著未遲的手,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帶著平和而明顯的笑意,眼睛卻完全合上了。他說:
“未遲,先前我教你的琴學會了嗎?”
“嗯,差不多,但彈得不好。”
“未遲好厲害,原來已經學會了。下次有機會,換你彈給我聽吧。”
“好……”
“未遲。”
“嗯。”
“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在京郊馬場挑的馬兒,有機會我們再去跑馬吧。”
“好。”
……
“……對了!我們上次聽戲是什麼時候了?”
“十天之前。”
“對,是了,我記得,我們聽的是《長安憶》。你那時仿佛還瞧哭了。”
“此事陛下莫約是記反了吧。”
“這是絕不會記錯的?許是你瞧錯了吧,我記得那日落雨來著。”
“是嗎?”
“定然是的。”
“既然陛下金口玉言,那便是了吧。”
“嗯。”
……
“未遲,你以後不要鬆懈了練字讀書。”
“嗯,以後你盯著我。”
“嗯……以後你批奏折的時候注意歇歇眼睛,別太發奮了。”
“嗯,好啊。”
……
“未遲,我是不是還答應過你一次圍獵沒有去過?”
……
容桓說的東西很瑣碎,但兩個人就這麼平靜地一問一答,似乎誰也不會先厭倦。可終究,慢慢的,容桓的聲音一點點弱下去了。
……
“未遲,你該走了,我該放你走了。”
“……我,不走了。容桓,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裏。”
“蠢蛋!”
“嗯……”
未遲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忽然開始微微發抖了,她俯下頭對容桓說:
“不要睡,別睡,容桓。這兒太冷了,我們回去再睡吧。”
“嗯。”
她聽到容桓含笑順從的聲音,可容桓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聽到他的聲音,他說:
“花開了啊——”
“什麼?”
容桓的聲音太小了,未遲不得不貼近他問,然後她看到了他的微笑,他說:
“未遲……荷花開了啊……”
“我很想再嚐一嚐這裏蓮子……”
……
“容桓,容桓,容桓!你醒醒,別睡了,這裏很冷啊……”
未遲輕輕拍著容桓對他說話,她不停去試他的鼻息,她總疑心這人應當會突然笑著抬手敷衍地揉亂自己的頭發,然後不真誠地同自己商量:
“不要吵了,你乖乖的,陪我睡一會兒,明日我許你少五張描紅。”
像之前許多次那樣,發生得自然而然。
可是並沒有。
這時有風吹來,未遲感受到了臉上的濕潤,未遲才發現不在什麼時候太陽已經再次躲進了雲層——下雨了。
春日的雨總這樣,不大,但綿綿密密的,像如今未遲心裏這般,說不上到底是滿滿當當的還是空空蕩蕩的,一片安靜的茫茫然。
她隻覺得有些冷了,然後覺得那寒意把她整個人從血管到四肢百骸都凍上了,有棱角的冰渣子一點一點紮出來,很疼,可是連血都流不出來。
她慢慢俯身抱住容桓,居然覺得溫暖。
之後,也許是過了很久,也許隻過了一會兒,未遲止住了渾身的顫抖。她單手抱著容桓,另一隻手扯著船邊的纜繩靠近了木質的浮橋。
她輕輕對容桓說:
“天冷了,我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