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醉酒(1 / 2)

眼瞧著淅淅瀝瀝的雨又大了些,待小船靠了浮橋,未遲便想抱著容桓上岸去。

其實未遲自幼習武,便是如今稍有懈怠,但手上力氣還是有些的。何況容桓近日裏瘦的厲害,其實也就剩下一把骨頭架子了,重也有限。所以現今要未遲抱起容桓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但未遲忽然就覺得自己累了,渾身都是麻的,軟的,毫無力氣的,怎麼也動不了了——她感受著仍被容桓緊攥著的那幾根手指頭,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還在發抖。

有水珠飄下來,漸漸彙集在一處,壓著她的纖長的睫羽滾落下來,掉進到她的眼睛裏頭又再次流淌出來。她閉上眼又再次睜開,視線都是模糊的。

仿佛過了許久,她才低頭在容桓肩側蹭了一下眼睛,然而並沒有用,更多的水珠滑落下來,直叫未遲整個視線裏都騰起霧蒙蒙的一片來。

她覺得奇怪,明明眼眶邊還極燙人的,怎麼其他地方都這麼冷,冷得她幾乎想把自己蜷起來,蜷成一團。於是她忽然偏頭側耳,又抬起還空閑著的那隻手,屈指扣了扣自己的心口,仿佛想問問那裏麵的東西是不是會疼?可她除了滿世界的雨聲外什麼也沒聽見,那裏麵空空的,似乎什麼也沒有。

於是她居然還笑了一下。

“容桓,這次你是不是又算計我什麼了?”

“你贏了,我……你在這裏,我走到哪裏去啊……”

“我哪也不去了。”

…………

“陛下,娘娘,落雨了!快快上岸吧!”

雨勢漸緊,浮橋盡頭,掬月亭那邊的內侍們終於捧著傘趕來了,瞧著相擁而坐,一動未動的未遲和容桓皆是一臉急色。

未遲恍惚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但是並沒有分給他們半個眼神,她俯身輕輕對容桓說:

“我們回去了。”

然後一下將容桓打橫抱起,踏上了浮橋。

禦前伺候的內侍們沒有蠢的,一見當前的狀況便都是渾身一顫,“嘩啦”一下便跪倒了一片。

“混賬東西!沒有眼睛的嗎?!還不打傘送陛下回宮?!”

這是未遲第一次在宮中顯得這樣聲色俱厲,一句冷斥將所有人已經湧到喉間的哭號話語通通壓了下去。執傘的內侍則立即斂色爬起來,將傘遮在她的頭頂。

“不知道該遮著誰嗎?”

內侍嚇得渾身一顫,趕緊把傘前傾將容桓遮得嚴嚴實實的,未遲就這麼淋在雨裏,從頭發到臉都是濕漉漉的,可她向前走,一步一步都是那麼穩。

未遲回到懷仁殿時,才熬好藥的內侍才聽到風聲,捧著藥趕到了殿內,卻正逢大變,驚得灑了大半。

靖恭六年三月二十四日暮時,大夏第五位帝王駕崩於懷仁殿。

太和宮的金鍾撞響了九下,響徹了半個京城。天子大喪,舉國縞素。

“恭喜王爺。”

雍王府中,蘇嫣然數著九下鍾響,然後對著正煮著酒的容洵微笑著盈盈一拜,行了個逾矩的大禮道。

容洵輕輕勾了一下唇角,沒有說話,也沒有讓蘇嫣然起身,他自顧為紅泥小爐添了一塊炭火,然後用手指摩挲著一隻薄胎的青瓷小杯,他用心端詳著那個杯子,仿佛多鍾意上麵的紋理,半晌他才開口:

“恭喜?本王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死了,你同本王說恭喜?”

“殿下多年夙願達成豈不應該恭喜?”

“達成……”

容洵垂著眼,曲起的指節一下一下地敲在小桌上,混著細密微冷的雨聲,他說:

“不,尚未達成呢。今日還不是夙願達成之日,今日該是……”

紅泥小爐中的酒已煮沸,幾枚青梅在其中沉浮不定,他為自己和蘇嫣然各斟滿一杯,酒氣彌漫,已然醉人。

他舉杯慢飲,半醉半醒間,半悲半喜,半真半假地開口,他說:

“今天啊~是悼念骨肉至親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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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政七年至翊政十一年,距今十來年前。

京城之中,從朝堂官場到市井鄉間,裕王容洵的名號在人們口耳相傳下婦孺皆知。

裕王去過南邊賑災,負責過流民安置,曾輾轉在工部,禮部,戶部任過職,做事從來幹淨利落,聲名在外,也深受聖眷。

然而就是自翊政七年起,原太子因巫蠱岸被廢,朝中波瀾乍起——

先是大皇子被當殿斥為“秉性躁急愚鈍,豈可立為皇太子”。

後大皇子自知無望承繼大寶,便向先帝推薦了容洵,言“張嶽麓曾相容洵後必大貴。今欽誅太子,不必出自帝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