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她的道理。”
“……”
離歸越偏頭看了看容桓的側臉,樣子分明是不讚同的,但動了動唇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活了這麼些年,雖還沒深愛過什麼人,但到底話本還是看過的,比起那些一愛起來就尋死覓活,山崩海嘯的人,容桓這等耳目不明,覺得對方哪裏都好,都對的實在算不上什麼,故而他便懶得多費那些無用的口舌了,也省的招人厭煩。
容桓與離歸越做兄弟這麼多年了,不至於說十分心意相通,也有個七八分了。現在一看離歸越那副欲語還休的樣子便知道他的不讚同,可容桓不管,隻一攬他的肩,朗聲笑道:
“走,吃茶去!北境的雪水煮的鬆針茶可是最難得不過的雅致好茶!”
京城,雍王府
“這參棗茶補脾和胃,益氣生津,是個好東西。但比起雅致就差了。”
紅泥小爐裏滾著一鍋沸湯,參片已被煮透撇去,隻有幾枚紅亮的大棗在熱氣氤氳裏沉浮不定。說話的男人跪坐在厚厚的錦墊上,一身毫無雜色的雪狐裘襯的他清俊無雙。
茶香暖人,他抬手親自給自己和對麵的女人斟了杯棗茶才又道:
“真正雅致的好茶該拿北境無人的鬆尖上的雪花煮開,在京城實在是難得的。”
“雖說是難得的,但聽王爺這樣說,便也是喝過了?”
“隻嚐過一次。”容洵說到此處仿佛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算是托了個不管不顧,莽撞無聊混小子的福。”
蘇嫣然笑著本想說一句:“那那個小子也是有心了。”又想到容洵口中那個“混小子”的身份,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其實如今容洵不臣之心已昭然如揭了,在他麵前,蘇嫣然順著他的話調侃幾句大逆不道之言也應該是不打緊的。但偏偏容洵口中的這個“混小子”正是他的弟弟,當今的聖上——容桓。
蘇嫣然心細如發,又跟了容洵有些時日,清楚容洵平日言行舉止間多流露出一副看不上容桓樣子,也隻是限於他自己罷了,若外人真順著他的話把人貶的一無是處了,他便是不把情緒外露,其實也是極不高興的。蘇嫣然能在雍王府站住腳,多少還是因為她是個識趣的人兒,而今天也自然不會例外。
容洵說話其實有時也沒指望別人回答,像如今蘇嫣然這樣不說話,就這麼溫溫婉婉地一笑便是恰到好處的叫人舒服。
京城冬日,佳人相伴,對坐煮茶,言笑晏晏,比不比得上年少時少年親自疾馳千裏,送一罐北境鬆尖雪的情誼?
“要變天了啊。”
容洵雙手捧杯,喝著茶忽然慨然而歎。
“許是又要下雪了。”蘇嫣然回頭看看窗外陰沉的天空,壯觀厚重的雲層起伏變幻,自北邊而來。
“今日不必合窗了。”容洵忽然出聲叫住正欲起身關窗的蘇嫣然,然後說了一句:“世人皆言‘雲從龍’,如今雲來了,我想瞧瞧這龍。”
“讓人傳話給北莽的那個韃子大君,他先前的不守信用道義之處我不與他計較,但他若還有一星半點的信我,便挪挪地方吧。”
大規模的第一輪審訊已至尾聲,未遲抖腕,一震手中長劍便震落了一串殷紅血珠,砸得雪地上陷下去幾個不大不小的雪洞。
因為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陣勢了,不等未遲開口,負責記錄的北地小吏便已經巴巴捧著一疊紙湊上前來,請功般道:“將軍,都記好了!”
“把屍體處理了,其餘的,”未遲那眼睛掃了一眼那些活下來,卻如冬日鵪鶉一般縮作一團的北莽俘虜,話頭頓了一頓才繼續:“三個一組,對照著再審一遍,講不清楚的便殺了罷。”
未遲並不喜歡殺人,如今以她的身份其實也犯不上親自去殺人。可她記得自己的老師說過,做萬事,包括殺人都是一個道理——萬萬不可手生。尤其是做殺人行當的,手生則心軟,心軟則命無。
“自你手握刀劍起,便注定,你隻能握著刀劍死去。”
“那便殺吧,直到我握不住刀劍。”
“蘇將軍,可否賞臉去共飲一杯熱茶?”
不知何時過來的容桓湊過來笑的像京城裏的浪蕩子弟,對未遲道:“離將軍親自煮呢!”
“煮茶的是陸羽。”
離歸越自知道未遲的身份起對未遲的臉色一直算不上好看,現如今也是沉了一張臉站在容桓身後插話。
容桓半點沒有君王威嚴,被離歸越拆穿了也隻是一笑道:“陸羽的手藝盡得你真傳,又是你的義子,說是你的手藝也是一樣的。”
大約想著是在人前,離歸越什麼都沒說,最後也就任容桓把他和未遲,一左一右地勾肩搭背走了。
過後再想,容桓也實在是大夏這百年來最平易近人,沒個正形的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