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國宴(2 / 3)

未遲站在後台的楹月軒裏,一大群內侍正忙忙碌碌又有條不紊地在給她梳妝打扮,整理衣裙。

原本獻藝的人都該在清涼宮的,那什麼都沒有,就是空而大,好周轉,遠不如楹月軒的精致用心,像什麼熏香冰盆什麼是沒有的。

“這也許便是後妃吧。”尊榮,孤獨。未遲看著碩大的銅鏡裏那個人忽然感覺很陌生。

銅鏡裏那個人一地煙羅,長長的裙擺逶迤拖地,薄而透的紅層層疊疊在腳邊恰若雍容的牡丹盛放。海棠色的袖口比平日裏的寬大了許多,迎風颯颯,袖口細密繁複的銀色暗紋與一側裙擺花紋相映襯著,腰身緊收,同色的綃紗束出纖腰一握。發髻是簡單的,高聳的靈蛇髻,青絲烏碧亮澤,以幾星溫潤的珍珠點綴著,一支嵌了翡翠的銀簪垂著細細的一縷流蘇,顯得她端麗又古豔,仿佛一幅懾人心魂的畫。臉上她隻用了很少的一點顏色提了些血色,可光眉心綻開的那朵赤色的蓮形花鈿就已經出奇的豔麗,奪人眼球。

未遲輕輕扯了一下唇角,一時楹月軒裏都亮了,殿中所有的花也失了顏色。可那笑立即又落下去了,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透過窗去看那些要去獻藝的女孩們,個個都是生氣勃勃,像夏日裏陽光裏盛放的花,看她們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嬌玉嫩秀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在燈光下一顰一笑格外動人心魂。

未遲忽然覺得自己老了累了,起碼心是這樣的,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是斑駁到一層層在剝落還是在慢慢地長上青苔,一點點變厚,像一個繭密閉著,束的她無法動彈。

“靜昭儀馬上就到您了,您……”

“我知道了。”沒等那個內侍說完未遲就開口打斷了他。可說完她就覺得她今天似乎太過浮躁了,可又能怎樣呢,主子從不必對奴才道歉,而她也無法說出自己的想說的,她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再不去看鏡中的人,轉身走了,她該上場了。

時近子夜,月飛中天,昭陽殿中和樂融融,歌舞戲曲換了幾輪,酒酣耳熱間無數歌功頌德的詩詞流水般傳出來,記錄的幾個小官筆走龍蛇也顧不得歇,按慣例將這些詩作抄錄做兩份,一份藏於宮中,一份由內侍折成紙船又在船心放入一截殘燭,順著曲江池放出去,由著百姓打撈。而這種最終大多會由百姓流傳至書社,印為詩集,算給百姓多了個賺錢的機會也是多了個樂子,並傳為一段風雅佳話,為文人雅士們所熱衷。

其實昭陽殿中的大人們有的已經醉了,擊箸而歌者已算文雅,將軍中放聲長嘯赤膊歌舞者也不是沒有。場麵有些混亂,也沒什麼人真認真去瞧什麼歌舞了。但正逢佳宴,沒人會沒眼色地計較這些。

直到有清冷的絲竹歌聲像一條細又亮的蠶絲,光滑而綿密的悄悄地延伸著,有忽的混入了若有似無的鼓點,潛進亭台閣榭來,一時叫人靈台清明,不由肅然正坐,側目。

渺渺塤聲在琴音中響起時,幾個眉目如畫身量纖長的女子身著層疊素色染墨的綃紗,似緩實急地舞著托了一幅近丈輕薄如雲霧的白練由一側閣中沿水上長橋舞至昭陽殿。她們翹袖折腰手眼身法都應著鼓聲。纖細的羅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可突然四麵鼓聲一頓,她們亦忽然停住了,白練飄飄然地落在台上卻沒人再去看了。似雪地燃起來了一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