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唐伊諾。
唐伊諾站在蕭瀟身旁,她的美麗是極為耀眼的,黑發如瀑,襯得她膚白如雪,應該是在來往學生中看到了熟人,她抬起手,算是打了招呼,嘴角適時的揚起一抹笑,那笑足以讓群花在她麵前失了顏色。
唐伊諾沒有看蕭瀟,她看著蘇越的背影,漠然開口:“曾經,我很羨慕你,羨慕你可以和外公那般親近,後來外公去世了,我還很羨慕你,羨慕你的生命裏有一個蕭暮雨,可我現在不羨慕你了,說起來你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好比此刻,你看著蘇越的背影愣愣出神,你能分得清,你看的人究竟是誰嗎?是蘇越,還是蕭暮雨?”
風卷動了蕭瀟和唐伊諾的長發,偶爾會不解世事,親密的纏繞在一起。
03年清明節,那一年唐伊諾14歲,也是她第一次看見蕭暮雨。
他從南京趕來,奔赴唐家時渾身都濕透了,那年他才19歲吧?站在雨幕裏,眉眼焦急,門衛把他阻擋在外,後來唐伊諾出來了,蕭暮雨說:“你是伊諾吧!你姐姐有沒有在唐家?”
她沉默良久,然後告訴他:“她在唐家墓園。”
那是唐伊諾和蕭暮雨之間唯一的一次對話,加起來隻有兩句而已。2007年8月,她在唐家聽聞蕭暮雨去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忽然想起03年清明節,年輕的蕭暮雨站在唐家門外,對她說:“你是伊諾吧!”
世人皆如此,對於僅有一麵之緣的人,對方生時宛如過往雲煙,死了之後反倒平添出幾分念想和感懷來。
蕭瀟定定的看著唐伊諾,其實她和唐伊諾很像,如果提前獲知兩人是姐妹的話,必定會從兩人身上找到更多的相似之處。
比如說,她們皮膚都很白;都有一頭漆黑濃鬱的長發;眉眼間隱有六分相似度……但唐伊諾情商比蕭瀟高,她在外性情倔強,頗有幾分英姿颯爽,宛如一朵盛開的絕世名花,姿態盎然,自信優雅,可一旦回到唐家,她是尚未綻放的花苞,會羞怯,會撒嬌,會示弱,仿佛變了一個人。
私心裏,蕭瀟極為欣賞唐伊諾偽裝出來的兩麵人。
她在諷刺唐伊諾?
不,這並不是諷刺,是她的真心話。
這天陰雨午後,蕭瀟看的是蘇越,還是透過蘇越看蕭暮雨,她沒必要告訴唐伊諾,所以撐傘轉身,手腕卻被唐伊諾緊握。
唐伊諾定定的看著蕭瀟:“唐媯,在我看來唐家人不欠你。”
這話,話音本該盛氣凜然,但唐伊諾卻說的張弛有度。
蕭瀟抬眸間,正好和唐伊諾目光相撞,蕭瀟笑了,好一雙美麗無雙,不諳塵世憂苦的眸子。
在蕭瀟看來,唐家人確實是欠了她。若從利益角度出發,外公在世時,她幫外公決策過高層機密,為此唐氏獲利頗豐,這些錢哪去了呢?很多錢都跑回了唐家成員的口袋裏;若從母愛角度出發,她和唐伊諾同是唐瑛女兒,長女遠居南京,自小無母吐露心事,幼女常年陪伴身側,有母親一路嗬護長大。因此,唐瑛欠她;若從生死角度出發,她曾在唐宅險些喪生,至今找不出凶手是誰,事情發生在唐宅,所以人人皆有嫌疑……
或許,蕭瀟應該回複唐伊諾“大言不慚”,但她不想開口,她對不解世事,隨意指責、評判他人的人,向來無話可說。
這裏是C大,她知道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表情言語尺寸拿捏,她有分寸。此刻,她不是唐媯,更不是唐伊諾同母異父的姐姐,而是唐伊諾的任課老師。
當時,蕭瀟左手撐傘,唐伊諾握著蕭瀟的左手腕,於是蕭瀟伸出右手拍了拍唐伊諾的手,唐伊諾一怔,記憶深處,這樣的親密舉動,隻發生在幼年時。
蕭瀟說:“唐同學,你如果繼續曠我的課,年考很有可能會不及格。過了18歲,該是成年人了,做事不能由著性子胡來。”
聞言,唐伊諾慢慢的把手抽了出來,並不意外蕭瀟的話,反倒是瀲灩一笑,看著蕭瀟道:“威脅我?”
蕭瀟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隱有悵然,她這個妹妹太不了解她了,她如果要對一個人做什麼,不屑威脅,會直接傷害。
她撐傘離開,這次唐伊諾沒有再攔,而是跟著她走了幾步:“唐媯,但凡你重視的,早晚有一天我會一一占為己有。”
這話直戳要處,是唐伊諾的憤怒之語,還是真心話?
蕭瀟笑了,先不說這世上有沒有她重視的人和事,縱使有,世間男女皆可爭奪掠取,若能奪走占為己有,不要也罷。
11月14日深夜,因為15日要參加考試,蕭瀟和舍友們睡得很早,快要睡著的時候,手機響了,她接通後,道了聲“喂”,等了好一會兒,對方沒說話,她也就沒再開口。
有隱隱約約的歡笑聲從手機那端傳過來,期間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哭泣聲,那是C市最為嘈雜的夜店,虛無的繁華笙歌,不會因人出席或缺席而改變什麼。
城市的代名詞,往深處說,通常是: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