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爺有所不知”,張太醫開口,“黃泉長毒性極烈,若是入口,不過幾息便會毒發,郡主和令千金這樣的症狀,卻像隻是接觸了毒藥。”

若真是入口了,恐怕她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情況了。

雲詔臉上下不來。

樂巍說道:“舅舅,先用張太醫開的藥吧,若真跟表妹無關,我親自跟小宴要解毒丹。”

雲詔既懷疑又難堪,沉著臉點了點頭。

樂巍讓丫鬟把半昏迷的雲霓扶到身後的貴妃榻上,又讓人拿了張太醫的藥方去抓藥。

抓藥去的人還沒剛走,大理寺的幾個官員就帶著官兵匆匆進來,向方宴稟道:“大人,在府裏假山後發現了中毒的妝娘。”

……

妝娘中毒最深,被抬到院裏時,正蜷縮著抓撓自己的身體,兩臂都被手指抓得血肉模糊,但她卻還是勾著手指往裏摳,似乎要把手指頭戳破骨頭,將其中讓她疼癢難受的東西挖出去。

妝娘這個中毒最深的,反而沒有失去意識,用擔架將她抬過來的官兵剛一放下,她就朝著四周的人無力地喊道:“求你們發發好心,殺了我。”

與其說她在喊,不如說在低聲求饒。

丫鬟婆子都被她這個模樣嚇得往後直躲,葉裁裳趕緊捂住兒子、女兒的眼睛,交給旁邊的丫鬟抱下去。

林氏要趕兒子慶遠離開,他卻搖搖頭,說:“娘,我不怕,我要知道是誰用這種毒藥害表姐。”

雖然妝娘中毒最深,但誰都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妝娘,會讓人用宮裏的黃泉長加害。

妝娘是給樂輕悠化妝的,很可能是有人想通過妝娘給她下毒。

樂峻看到這景象,恨得眼眶都紅了,若是妹妹成了這樣,會先要了他的命。

轉身,讓張太醫去給那妝娘施針。

“緩解她的痛苦,我們要問話。”樂峻的聲音是鮮有的冰冷。

張太醫沒把握,隻道:“下官,試試吧。”

這時,方宴上前,伸出手,一旁的大理寺官員忙遞了一個白色手套給他。

方宴墊著手套,從那妝娘已經被鮮血浸染的袖子裏捏出一條還帶著肉末的帕子。

帕子已經成了紅色,但上麵的刺繡還清晰可辨。

“這是你女兒的東西嗎?”方宴捏著那帕子,直接送到聽見女兒也中了毒才從廂房趕過來的盧氏麵前。

看到帕子的一刻,盧氏就變了臉色。

站在另一邊的雲霞吃驚道:“水雲絲織出來的布料極其珍貴,我家隻有一匹,還是早年間得到的,不是被大娘好好地收起來了嗎?”

“你給我閉嘴”,盧氏怒喝。

雲詔臉色發白,“真跟那個孽畜有關?”

樂巍眉頭深皺,一語不發。

雲老太太身子晃了晃,失望已極,卻又不想相信,“怎麼會啊?”

這些人的反應,方宴一律不管,確定了帕子是雲霓所有,才回身到了妝娘身邊。

經過張太醫的施針,妝娘的情況好了許多,但還是疼得不停呻吟。

“神智清醒了嗎?”方宴問道。

張太醫點頭,“大人,她這神智一直是清醒的,下官給她紮了幾針,已有力氣回話。”

“這帕子,你哪兒來的?”方宴蹲下身,把帕子懸在妝娘麵前。

妝娘看了會兒,說道:“是一個,一個表小姐賞我的。”

方宴回頭,命人把還在昏迷中的雲霓架出來。

大理寺的人不好出手,樂巍叫了兩個婆子去。

雲霓被架到妝娘麵前,妝娘吃力地睜著眼睛看了看,點頭道:“就是她。”

“她為什麼賞你帕子,還跟你說了什麼?”方宴繼續問。

妝娘道:“我更衣回來,恰巧遇到這位表小姐,她問我是不是表妹的妝娘,聽說我去更衣了,便給了這個帕子,讓我擦手,還讓我好好給她表妹上妝。”

方宴呼吸一緊,喝問道:“你就用這帕子擦過的手給輕,給小姐上妝去了?”

“正是……”,又一波疼癢從骨縫裏襲來,妝娘慘叫一聲,直以頭撞地。

大理寺的官兵忙上前製住她自戕的動作。

方宴不再問這妝娘,轉而問樂輕悠身邊的丫鬟,“當時的情況可還記得?”

春和道:“她回來後,給小姐補了唇妝,不過唇妝上小姐一直是讓她用的臨時削成的檀木筆,後來妝娘為了給唇妝協調,又給小姐添了些腮紅,還有眉黛,又描長些。”

說話時她總是忍不住看向那個被痛苦折磨的妝娘,勉強說完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春卷等人又補充一些,卻都是被妝娘的樣子嚇得邊說邊哭。

方宴強忍著不耐,讓大理寺的書辦把這些話都記下,又讓人去把妝娘碰過的東西都拿出來,剜了些唇膏投到魚缸中,好一會兒都沒什麼變化。

邊上瞧著的雲家人鬆口氣,或許不是雲霓的帕子帶毒。

但是當方宴剜了一塊腮紅到水中,不過幾息功夫,就有兩個小金魚開始在水裏焦躁地來回遊,後來更是一遍遍去撞魚缸。

雲老太太一下子倒了下去,裘氏趕緊扶住。

“家門不幸啊,逆女怎能如此狠毒?”

盧氏嚇得躲在人後,不敢露頭。

方宴放下那盒腮紅,對取了這些東西過來的官員道:“找個盒子裝起來,作為呈堂證供。”

……

半個時辰後,服過藥的雲霓緩緩轉醒,一睜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站在幾步外冷冷看著他的紅衣男子。

“醒了?”紅衣男子勾了勾唇角,“黃泉長,你從哪兒得到的?”

“什麼黃泉長?”雲霓反問。

“就是你想方設法給輕輕下的毒”,方宴語氣淡淡,看起來耐心十足地解釋。

雲霓臉色一變,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父親,忙喊道:“爹,我沒有給她下毒。”

方宴懶得與她多話,轉身對大理寺的官兵吩咐道:“帶回去,慢慢兒審。”

一個姑娘去了大理寺那地方得受多少罪?雲詔忙說道:“都查出來了,你還不老實交代,爭取個寬大處理。”

或許是仗著父母都在,雲霓梗著脖子道:“我說了,我不知道什麼毒。”

誰還會多聽她辯解,大理寺的官兵直接上前來,拿木枷一夾,一人一邊帶著就走了出去。

雲詔想上前,又想轉身跟方宴求個情,但是一想到那個妝娘中了毒的慘樣,而這些毒都是衝著輕輕去的,他就開不了口。

雲霓被帶走之後,那些上門來恭賀的賓客也被允許離開。

雲霓的丈夫徐韜卻是向二進院走去,路上遇到雲詔、裘氏、盧氏,見嶽母盧氏臉上還帶著淚,徐韜就有些疑惑,問道:“表妹可是沒事了?凶手抓到了嗎?”

沒人回答他的話。

徐韜又道:“雲霓呢?”

雲詔搖了搖頭,抬手道:“出去說。”

……

城中一個小客棧,送了添妝禮就說回去的季玄泰正坐在窗邊喝茶,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他看去,是之前派出去的兵士。

“郡主出嫁的場麵好看不好看?”將茶杯添滿,他似乎很感興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