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信上可有闡明原由?”
雲落楓搖頭,“並沒有,本是傳信來問問這邊的情況,結尾處順帶提及了此事。”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
“也不是,陛下長大了,有自己的考量也是正常的。”
對於恢複蘇礪官職這一舉措,雲落楓也有些疑惑。但她相信小十自有打算,他不能總當那個事事都要報備給她與賦長憶,才能做出決定的小皇帝。他需要成長,也在為之努力,這就夠了。
“在此叨擾了這麼久,我看得盡快離開。”
話說如此,她心中還是擔憂,京城的一些大臣,以李家為首,都不是什麼善茬,難免會在她二人離開後在背地裏搗鬼,是不能容息的。
“殿下想念陛下了。”
賦長憶看出她臉上的憂思,語氣很平靜。
望月穀一行與他而言意義非凡,在這裏療養不過十幾日,但卻是他這數年來最開心快樂的日子。
在這裏他可以暫時拋開一切束縛和責任,隻做那個身患劇毒,危在旦夕需要人盡心照顧的垂死者。
她也不是北齊公主,沒有刻意的尊卑觀念,沒有朝堂政事,沒有陰謀算計,隻是簡單的桑麻田園生活。
若是能永遠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若是趕時間,今日便收拾行囊離開吧。”
雲落楓麵有憂傷的看了他一眼,似在不忍,將最後的希望再次寄托在身旁的鶴發童顏的老人身上。
童開顏歎了口氣,隻是搖頭,“丫頭,你別再看我老頭子了,他的眼睛……”
賦長憶不明白兩人的意思,他眼睛已經複明,還有什麼事是他們張口預停,不想輕言說出的。
他推開門,朝著門外走去。
入眼的一間農家小院,新雪初融之際,院裏還有淺淺的積水。
他邁過庭院,朝著外邊走去,從崖間縱觀望月穀的地勢。可不過百米之外的山穀中,卻是一片煙雲白霧籠罩,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可他明白那不是山間晨霧,雲海朝霧不會靜止不動,他朝著四周再看去,皆是如此,百米之內是青山雪鬆,深沉的綠,屬於冬季肅殺的色彩。可百米開外,皆是一層白霧所籠罩,影影綽綽看不清任何東西。
他猛然間抬頭望向天空,那記憶裏的藍天也換成了被白霧所籠罩的世界。耳邊似乎傳來了雲雀的叫喚,有蒼鷹尖聲鳴唳,可是他卻看不見,除了頭頂一片死寂沉沉的白,沒有任何東西。
可是,他明明能看東西的,就在剛剛他還能看見女子為他擔憂的臉。
雲落楓跟著出了屋,見消瘦清絕的男子背立著站在崖上,心裏猛的疼痛起來。
“賦……”
她想開口安慰他,卻不知如何開口,該如何告訴他,他的眼睛從今往後都隻能這般,百裏之外的光景再也看不見了。
再看不見千山一碧的遠山,看不見鷹擊長空的天際,看不到滾滾東去的江河……
他說要和她去漫山流螢,溪邊蝶舞,山頭落日……可如今,他卻不能實現這個諾言了。
賦長憶呆呆的立在山頭,靜靜的站在那兒許久。寒風凜冽吹起他素衣白裳,顯得落寞寂寥,單薄瘦弱,陡然的讓人心疼不已。
“山上起了大霧,來時的路看不清了。”
許久他才轉過身,單純懵懂的看著身後的女子,輕聲說道。
雲落楓心裏一酸,有種苦澀漫過心頭,好一陣她才抑製住自己想衝上前抱住男子的衝動。
澀然開口道:“是啊,起了很大的霧,百米在外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長憶眼睛不好,得時時刻刻跟在殿下身旁了。”
她點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已經淚光斑駁的雙眼。
賦長憶卻笑了,笑的很恬淡,一如既往的純良無害。不管在什麼時候,隻要他願意笑,什麼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這一次,麵對他的是無解的死局。
“那…殿下以後不要離開長憶百米之外的視線,那之後我便不能看見你”
雲落楓還是沒有忍住,低頭的瞬間滴落了下來一顆清淚。
“賦長憶……你可曾後悔?”
後悔為了幫她卷入宗室內爭,權勢相鬥,若是選擇事不關己冷漠視之,便不會生出這麼多禍端。
他站在崖間,看著相隔數十米的女子,笑容依舊清淺:“長憶,無悔。”
若真是後悔,也是悔不該當初,放任她讓別人搶了去。如今她心裏的空缺滿滿的都是那個男子,不知道經此一劫,有沒有他的一絲餘留。
若真是有,那也心甘情願了。
“對不起,賦長憶。”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實在不願意聽她這句對不起,他要的不是虧欠。他也是有野心的人,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心,完完整整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