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番外·前世(十)(2 / 3)

“陛下同意了?”

“父皇近日身子不好,不理朝政。是李行衍下令準許的。畢竟如今北城裏是個什麼境況,人人皆是心知肚明。這般燙手山芋般的事,有人肯主動攬下,李行衍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她正說著,卻見身邊的棠音不知何時已停下了步子,獨自一人立在廊下,便略有些訝異地回過身去,喚道:“棠音?”

棠音獨自立在廊下,微垂著眼,有些畏寒似地攏緊了身上並不算厚實的羽緞麵鬥篷,語聲有些顫抖:“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餘地?”昭華輕嗤了一聲:“明日正午,大軍就要開撥出城。如今箭在弦上,再想反悔,那可是軍令論處。”

隨著昭華的語聲落下,見棠音仍舊低垂著眼,靜立在原地並不抬步,便笑著走過去,挽過了她的手:“可別管這些不相幹的事了。聽聞天香樓裏換了一位大廚,你快與我一道過去,嚐嚐玫瑰酥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她一壁笑著,一壁步履輕快地帶著棠音往月洞門外走去。

唯有庭院中的春風卷過樹梢的新葉,簌簌有聲。

一夜更漏冗長,待天邊微白時,昨夜通宵宴飲的相府仍在沉寂之中,卻有一身姿纖細的少女,快步自廊下走過。

軟底的繡鞋踏在青石地麵上,一路輕軟無聲,須臾便出了月洞門。那纖細的身姿微微一側,便又自半開的角門中出去,步上了等在相府門外的車輦。

“去城郊十裏亭,要快。”她放低了嗓音,輕聲催促坐在車攆上的榮滿。

榮滿與檀香對視了一眼,眼底都有些不安之色,但終究也不敢違她的意,隻好應聲將手中馬鞭落下,疾聲催馬。

駿馬絕塵而去。

城郊十裏亭中,清理幹淨的青石桌麵上,鋪著一張雙陸棋盤,上頭黑白檀香子兩兩對陣,相顧無聲。

而一身玄色氅衣的男子獨自坐於亭中,修長的指尖緩緩轉動著兩枚晶瑩的白玉骰子。

骰子之間碰撞的聲響清越而微弱,是這靜謐的十裏亭中,唯一的聲響。

——直至一陣馬蹄聲急促響起,車輪碌碌碾過道旁荒草的聲音緊隨其後,驚起一路寒鴉。

李容徽豁然抬起眼來,往聲來之處望去。

在他的視線之中,一輛鏤刻著相府徽記的馬車匆匆於道旁停下,錦緞簾子被一雙纖細的玉手微微掀起,露出一張柔白的小臉。

依舊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隻是褪去了幾分青澀。

似乎也輕減了幾分。

小姑娘也遠遠便望見了他,卻隻輕輕垂下了視線,與榮滿檀香吩咐了兩句,便踏著小竹凳下了車輦,緩步向十裏亭走來。

李容徽寸步未移,一雙淺棕色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她,眸底暗色微湧。

一些這些時日中升起過的陰暗念頭,刹那間,便要將他吞沒。

這些時日,夜深人靜,午夜夢回之時,每每想起冬至那日小姑娘的一字一句,甚至單單隻想起‘皇嫂’二字時,都覺如霜刀貼骨而過般,森涼而凜冽的痛意,令人難以忍受。

卻也令人清醒。

他原以為自己還有漫長的光陰去籌謀,去算計,去不擇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直至去歲冬日,小姑娘的一番話,才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時不我待。

即便是孤注一擲,他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權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之後,便將小姑娘搶過來,鎖在身邊。

哪怕她的心裏沒有他,甚至永不會有他又如何?

隻要她隻對他一人笑,隻為他一人落淚,那雙清澈的眸中,隻映入他一人的身影。

那今日複明日,明日複此生,他永不會厭倦。

思緒翻湧間,小姑娘已步入了十裏亭,於他身前不遠處站定,隻輕聲開口:“北城之事,我已知曉。今日,我是來為你送行。”

十裏亭,原本就為送別而建。

而在此送別之人,不知有多少,此生都不會相見。

棠音微垂下眼,錯開了視線,隻將目光輕輕落在他身後,鋪了棋盤的桌麵上,低聲轉開了話茬:“你還帶了雙陸棋盤與檀香子來——”

她似乎想起了曾經與李容徽一道打雙陸的時日,一雙羽睫愈發低垂了幾分,掩住了眸底的情緒。隻輕輕抬步行過李容徽身畔,於他稍遠處的青石凳上坐落,指尖落在檀香子上,借著這一份冰涼,勉強斂下了心緒,隻輕聲問道:“可有骰子嗎?”

她的話音方落,李容徽便已經鬆開了指尖。

兩枚白玉骰子自他掌心中落下,正落在小姑娘的手畔,被她伸手拾起。

李容徽與她相對而坐,看著小姑娘輕輕將白玉骰子擲在棋盤上,如尋常時一樣的從容姿態,柔白的小臉上未見半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