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來救救她?
音樂家捐贈的物資發下來了,是一些營養品。
慶虞將那些東西擺在床頭,沒有吃。瘋女人半夜餓了,跑過來偷,慶虞把她踢下床。
她們偷藏安眠藥的技術已經登峰造極,每晚都能聽到寂靜樓道裏的風聲,然後當成一段旋律來欣賞。
瘋女人怒斥道:“我操。你不吃就給我,別浪費啊,這年頭還有誰能往精神病院捐東西,不要辜負別人的心意。”
慶虞看著她。
目光堅定,似乎在下什麼結論:“你根本沒病,你好了。”
瘋女人本來不想理她,可伸手去搶東西的時候,聽到床上那個人說:“求你,救救我……”
伸出去的手頓住,對食物沒了欲望。
她從床上下去,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才道:“是,我的病確實好了。可那又怎麼樣呢?慶虞,你住了三個月,應該知道的吧。”
“疾病怎麼不是犯罪呢,這裏的人和監獄裏的有什麼區別,大家的社會關係都瓦解了,住久後不敢出去,害怕麵對外麵的物是人非,因為知道沒有活路。我已經不能再出去了,出去以後怎麼生活?除了讓家人抬不起頭,讓別人滿懷恐懼,我還有什麼作用?我已經被社會淘汰了。”
慶虞裹緊被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瘋女人說:“我隻能繼續這樣下去。但你還有意識,能逃出去的話盡早出去吧,我會幫你,就當是把我的眼睛送給你,替我看看外麵的世界。但是你要謹記,絕對不能暴露你的能力,不論是散打還是所謂的智慧,因為最後那都是殺你的刀。”
後麵幾天,瘋女人想盡辦法混到了女二區的棋牌廠,之前她一直都在二區跟她們賭,時不時弄點零食過來,護士長知道她是什麼德行,一般也不管她,隻要別鬧出大事來,小賭也算她們自娛自樂。
她跟那個女生玩了一次牌,用自己貼身的一塊佛像換了一次信息傳遞。慶虞把年鬱的號碼告訴她,讓她裝作每日的家庭電話,透露明天下午的外出行動,但是不能讓她打草驚蛇,因為醫師時刻關注著她,如果有異動,一定會提前電驚厥治療的時間。
瘋女人當時就是因為計劃不夠嚴密,沒能逃出去不說,反而讓醫師提前了治療時間,後來半死不活。
慶虞寫好了話術,確保護士聽不出異常才確定最終版本。
秋遊地點是一個農舍,比較偏僻,醫院的車把女一區的患者都送過去,留了很多保安和護士,準備了很多藥。
那個女生說信息已經傳到,年鬱很配合,接電話時並沒有很激動。當時,女生壓著聲音裏的顫意,說:“媽媽,我想看《離歌》,明天下午四點參加完——喬木農家樂——的秋遊活動,我就——回家了!回來的路上我買一本《離歌》可以嗎,我想把它帶給你看看,如果你能在秋遊結束的時候就來接我,唉,不過你那時候要上班,提前來的話我也不在,媽媽,對不起。”
不要提前去,會打草驚蛇,那邊一周前就有人監視,一旦有異動就會改換地點。就在秋遊快結束的時候過來,那會兒大家都在收拾東西,現場會很混亂,保安也不可能立刻整理秩序去抓她。
對麵怔了很久,才用哭腔回道:“好——”
護士長溫柔的看著她,說:“回去以後好好跟你媽媽相處。”
女生脖子上多了一塊玉墜,很沉,有點冰涼。說:“好。”
喬木農家樂在一片竹林旁邊,路口站了一排保安。
在大家開始生火做飯時,慶虞捂著肚子進竹林,跟保安說去上廁所,裏麵的廁所有人。保安喊住她,進去檢查了一遍,發現瘋女人蹲在裏麵上廁所,扇了扇鼻子才出來,派了一個人去最前麵的出口堵住,讓慶虞在竹林裏解決。
林子裏落了一層竹葉,開始泛黃,踩上去時像折斷了骨頭一樣,哢嚓一聲。
鳥飛進來又飛出去,竹林嘭的一聲,有人倒地。
慶虞在小徑邊上等,路邊還有保安,身手不錯,但如果年鬱能帶夠人的話,一定可以順利逃出去。
離四點還有半個小時。
竹林寂靜,不久後傳來喊叫聲,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診療室的玻璃窗擦的特別幹淨,手腳都綁了束縛帶。
電流經過全身,隔著玻璃看到了慶之遠和趙挽霖。
她意識中斷之前好像跟旁邊的人說:“不要……”
那個人在幫她塗導電膏,柔聲說:“不會疼很久。”
她是過了幾天後才醒來的,聽說瘋女人那天上完廁所就跳進河裏再也沒出來。
等再找到她時,已經是一具屍體。
醫師打電話過來,把秋遊截止時間改到三點半。幾個保安察覺到不對後立刻召集所有人,慶虞沒堅持多久,雙拳難敵四手。
她想拖到四點,她就會得救。
但沒等到年鬱,反而等到了慶之遠。
他的皮膚裏仿佛鑽出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張開嘴時吐出蛇信子,說:“你什麼時候能把歪心思用在正道上?”
“為什麼去打擾年鬱?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年家現在亂成了一團?”
“除了害人,你還會幹什麼?慶虞,你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累贅!”
後來她慢慢回想那一天,才算是把事情捋清楚:年鬱接到電話後聯係了人,要來喬木農家樂找她,但是年雋聽到她聊電話,知道她要訂機票跟慶虞逃跑,就給她水裏放了安眠藥。
安眠藥是年鬱媽媽一直在喝的。
第二天,年鬱醒來時已經下午兩點多,年雋把年斯閭叫回來,年斯閭又把年沁帶的保鏢全帶回來,坐在客廳,等待一個解釋。
年斯閭覺得慶家的事應該由慶之遠做主,所以給慶之遠打了電話。
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聽慶之遠說年鬱刺了年雋一刀,已經送去醫院了。
年鬱她媽媽嚇得當場暈過去,也送醫院了。
大概就這些。
其他的想不起來了。
慶虞坐在單人病房,手腳無力,慢慢挪動出去,看到幾個巡查人員過來。她把病服袖子扯下來,遮住腕部的勒痕,條件反射的露出笑容。
因極度恐懼而對外界的一切自發性討好。
那兩個巡查人員取笑她,說一揚手她就會抱頭然後蜷縮起來開始發抖,樣子特別搞笑。
他們在她麵前舉手又放下,欣賞了無數遍。
慶虞聽到他們笑,也跟著笑,靠在牆上像一天也過不下去的乞丐討錢時的模樣。討好的嘿嘿笑不停。
因為在秋遊那一天,也就是電驚厥治療的那一天,她在車上差一點掐死了慶之遠,瘋了一樣去打人,看到活物就打。
像個畜牲。
後來沒辦法,保安隻能用強製手段讓她冷靜。
不知道是麻醉還是別的什麼,總之她除了意識還沒消失之外,一切感官都無影無蹤。閉著眼趴在地上,背後不知是拳腳還是暴雨。
她流了眼淚,想說一句,求你們不要從背後打我。但說不出口。
從那以後她就變得畏首畏尾,毫不誇張的說,她踢到椅子都要跪下來求饒。
她畜牲,她活該,她先打人的,打死她也沒關係。
巡查人員離開,慶虞坐在地上很久沒動,看到趙挽霖提著飯盒過來,麵色陰冷,她下意識又開始笑,舉手抱頭已經是一個經典動作,嘿嘿笑了一聲,像瘋子,更像一條卑賤的狗,“媽,求你們……放過我,我不敢了……我錯了……”
趙挽霖把飯盒放在她麵前,彎腰時脖頸上還有掐痕。
慶虞往牆根縮了縮,又笑了笑,手腳無力,嘴唇幹的裂開。
等趙挽霖離開,她才鬆開抱著自己的手,收回笑容,朝不遠處看。
慶沅站在廊道口,迎著風。
明明沒有烈日,眼睛卻刺的睜不開。她看到慶沅冷漠的瞧著她,抿了抿嘴,眼珠裏往外滲血一樣。這麼遠,她竟恍惚從她漆黑的瞳孔裏看到自己,一身驕傲被巨石磨得平平整整。
這時,廣播裏正放著:
“——我院的宗旨是:患者健康高於一切。”
慶沅扭頭就走了。
她想,專程從國外回來,就是為了看到這一幕吧,那讓她如願吧。
第二天她剛下床,就看到慶沅在病房裏。
她帶了幾本書,又做了很多清淡的飯菜,目光冷漠的扶著她坐下,給她身上的傷口擦藥。
期間兩人總無話,直到吃完早飯,再去拿護士給的藥時,慶沅把藥搶過去扔到樓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走到門口,說:“進來吧。”
進來的是昨天那兩個巡查人員,他們脫了製服,臉上胡子拉碴,看到慶虞就說:“對不起,對不起——”
慶虞往後退,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道歉。
慶沅冷聲道:“不跪下嗎?”
那兩個人默了半天,不甘不願的膝蓋著地。
“慶虞小姐,對不起,是我們混賬,是我們的錯,千萬不要鬧到孩子的學校,我們一定……”
他們還沒說完,慶沅就挑著眉,打斷他們的話:“孩子的學校?孩子?那你們拿她當條狗一樣隨意恐嚇的時候就不想一想,她曾經也是個孩子!也有人像你們愛自己孩子那樣愛她?”
慶虞看到他們磕頭,恍然失聲一樣跑到床上,拿被子蒙住頭,嗚咽不絕。
慶沅走到床邊,連著被子一起抱住。
下午的時候慶虞聽護士說,昨天那兩個巡查人員意圖強-暴慶沅。
廁所那邊沒有監控,反正是一前一後進的廁所,女廁在裏麵,不排除慶沅出來後被拉進男廁的可能。幸好她打電話叫了趙挽霖,又報了警。
處女-膜破損,胸部有抓痕,衣衫不整,在男廁所。
兩個巡查人員被免職,記過。具體怎麼解決要看慶沅的意思。
晚上,慶沅直接睡在病房,說起轉院的事情。
慶虞呆滯著沒動,看著她。
慶沅淡聲道:“他們沒有那個膽子對我怎麼樣,我隻不過是整整他們而已,不是喜歡看別人恐懼的樣子嗎,那就讓他們成為主角,每天膽戰心驚。”
一個如此漂亮的姑娘狼狽的出現在男廁,兩個猥瑣的巡查人員,他們渾身長滿嘴又怎麼樣?
慶沅道:“慶慶,不要害怕,我會帶你走。這裏治不了你,他們隻會以醫治的名義解剖你的精神,你要自救,我會幫你。”
她說:“我在國內投了幾家自媒體公司,加拿大那邊也在看房子了,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我會永遠愛你,我會像疼愛親生骨肉那樣疼愛你。”
慶虞渾身一顫,睜眼時見黑夜已經收起獠牙,惡魔回到了他的城堡,黎明的曙光將至。
她感覺到了傷口的疼痛,不願意喊出來,隻是張開手臂,借著月色去看旁邊人的臉,慢慢張開手臂,說:“典典,抱……”
鐵網之內像一座爛區,院中的樹影轉黯,意味著黎明已至。有光了。慶沅能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臉,女孩兩頰瘦的凹陷下去。
她心裏清楚,從慶虞張開手臂的那一瞬間,她想把她吃進肚裏,再也不讓她受到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50章那頓打,是年雋欠慶虞的。
我今晚換個書封,明天改個書名昂,改成《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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