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浣從小橋那邊過來,看了她很久後才開口:“慶虞?”
慶虞感覺她很親切,因為當時慶沅譴責她不是個好人,沒幹過好事,但她給祁浣送了那些情書,讓別人知道真的有人在愛慕祁浣,她覺得這很有意義。
至少她做了好事,慶沅再也不能責怪她。
祁浣坐在她身邊,冬日裏花園邊上結了一層霜,坐下去時濕冷不已,兩人待了很久,祁浣才說:“我知道,情書是你寫的。”
慶虞怔了怔:“為什麼?”
祁浣對著她笑,那笑容是她從生下來到現在看過最真誠的,“你的字跡。就算刻意變過,我也認得出來。而且,你就是用這樣的筆跡在數學老師的書上寫‘王八蛋’的,我看見了。”
慶虞心有餘悸,數學老師心眼兒很小,別人私底下說句壞話他都要惱上好幾天,要是知道慶虞往他書上寫王八蛋,他估計要針對她一整年。
祁浣看她很是緊張,做出承諾:“我不會說出去的。”
慶虞抿嘴,臉上沒什麼表情,“謝謝。”
這晚天上沒有星星,好像哪裏都黑幽幽的一片,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祁浣忽然說:“其實我們是同類人,我經常遠遠的看你絕望,那是精神上的絕望。”
她說的很對。
慶虞不想反駁。
但有一點,自從給祁浣送情書後,隨著學校裏流言蜚語的減少,她的痛苦也在減弱,有時還會莫名的興奮。
她知道,那都是祁浣帶給她的。因為她幫助她,做了好事,她知道自己是個好人。
祁浣仰頭看天,說:“我經常也會想要死去。想到世界上有蟑螂,有蜘蛛,有鋒利的刀,有冷酷的槍,有無窮無盡的殺人魔,有餓到天明的流浪漢,我就想立即死去。如果可以,我寧願成為鬼怪鐵嘴裏的一塊狗肉,永生永世不見天日。”
慶虞跟她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靈魂的另一半,因為曾經看到養老院裏的嗚咽歎息、看到經曆過孤兒院的典典、見證過一個十五歲少女被摧毀的人生,她也想就此消失,寧願從沒有活過,她不想看見苦難,不想直麵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
在這一刻,祁浣成了她缺失的那部分,從此她完整了。
兩人後麵又聊了幾句,突然,亭子那邊有手電筒照過來,是夜巡的老師,她們對視一眼,默契的貓著腰往公園外麵跑。
和她們一同往外跑的還有從池塘對麵的石子路跑出來的兩個女生。
四個人跑到一處,慶虞才看清,原來是季嵐和年鬱。
兩人應該是逃課。聽說十班全員打遊戲被抓,校長親臨,罰他們全體寫檢查,還要上半學期的晚自修,缺一次叫一次家長。
季嵐本來走讀,每天上完課回家就樂樂嗬嗬打遊戲,沒想到被班裏那群傻麻瓜拖累,現在不得不在學校煎熬到九點鍾。
慶虞想跟她說話,可走近才發現季嵐抓著年鬱的校服,差點把年鬱勒死。她隨年鬱一起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年鬱實在受不了就停下來了,回頭道:“我今天就兩條路,要麼讓你勒死,要麼讓你這位朋友把我打死,你想讓我怎麼死?”
季嵐哭的更厲害了,抹了把眼淚,凍得嘴唇發紫,跑過來抱慶虞,抽抽搭搭的說:“你剛在幹什麼呢?來晚修都不跟我說一聲!!”
慶虞不知道她在哭什麼,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年鬱惹的,可視線移過去時,年鬱卻用一種仁慈又寬恕的神色看著她,不知道要表達什麼。
季嵐扭頭道:“你快滾蛋,還有,今天的事兒你要說出去,我打不死你!”
年鬱點頭,眼神在慶虞身上停留了一秒,說:“放心,守口如瓶,但不是為你就對了。”
說完她就走了。慶虞也不知道她跟季嵐有什麼秘密,但能讓季嵐流眼淚的事情真的少之又少,這些年相處下來,她隻見季嵐哭了一回,就是上次在出租車上,季嵐勸她去看醫生,她說要回家跟爸媽商量,季嵐當場氣哭了。
那晚回家後難得好眠。
初中最後一年有祁浣的陪伴,她過得極好,家裏那些是是非非時常都無視,內心十分充實。
她曾以為典典是她的良藥,後來發現祁浣才是。
上高中以後,祁浣也住校,她們分到了不同的班級,但是晚上會一起睡。等宿管查完房,祁浣就來她的寢室,她們偶爾聊天,偶爾靜默,但很快樂。
直到後來年鬱成為她寢室的常客,她跟祁浣鬧了一回矛盾。
課間上廁所的時候,祁浣問她,“你最近很少找我了。”
她詫異:“是你沒有來找我。”
祁浣搖頭,“你有新的朋友了不是嗎?就像你曾經跟季嵐的關係一樣,我們也變成那樣了,你有了年鬱,而我還是隻有你。”
慶虞知道,她們之間不僅僅是認識了幾年的好朋友,祁浣是救了她的人。
她從洗手台的鏡子裏看她,溫聲說:“你是我的女孩。”
沒人能代替。
祁浣才笑了。
等她們再出去時,發現年鬱和季嵐她們四個人整整齊齊站在門口,後麵的同學陸陸續續開始進廁所。
慶虞想了想,她應該讓祁浣也認識她們。
她把她介紹給對麵四個人認識。
也許是她平日裏一言不發,顯得很不好接近的模樣,突然把自己的朋友介紹給別人,對麵四個人吃驚的神情跟看什麼啟蒙影片一樣,姬以箏的臉扭曲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