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還想問,卻被年鬱拉住後領,走前聽見李茹舊說:“姬以箏,女神的事兒你少管行不行?”
姬以箏叫喚了兩聲,被拉走,“女神那個姐姐可不像好人,簡單來說,我見過的姐姐都不是好人。”
聲音逐漸遠去,慶虞忙朝教室裏探去,發現祁浣也已經走了。
她悄悄進去,把一封情書塞進她的書桌。
字體刻意變過,不會被人發現的。
她心情大好,臉上帶了一抹笑容,走出校園時竟然能從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看到一些美妙的東西,比如牆邊的鳥和園內的花。
等她出校園時,發現車還在門口停著,車窗搖下來,典典抬眼看過來,眼底一層看不透的霧色。
慶虞立即別開眼,看著腳下。明明她已經做了好事了,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虛,為什麼還是不敢看典典的眼睛。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直到回了家,上樓。
她剛放下書包,按照慣例要寫日記,冷不防一回頭,發現典典正站在門口,她驚慌的將日記本合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因為典典穿著漂亮的洋裝,就像歐美電影裏的公爵宴會裏出現的公主,她冷漠的看著她,身上的衣服像龐然大口,把她吃進去。
典典關上門。
一般隻有她們兩個人在的時候,她都會說一些她不想聽但不得不聽的話,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太多次,她已經熟練地可以預料。
典典走到床邊,坐下來,這一次沒看她,而是目不斜視的看著牆上的榮譽證書,喃喃道:“平等?哇,你寫平等還得過省一等獎?”
慶虞不敢應聲,因為她知道,典典比她寫的還好。
雖然沒看過她寫的東西,但是心裏知道,典典寫的一定很好。
“平等……”她站起來,“看到我身上的衣服了嗎?今晚你媽媽要請一些親戚來,歡迎我正式加入這個家庭。”
她走到慶虞麵前,拍了拍她的肩,“我要是穿了洋裝,別人一定會覺得我一個養女奪了你的風頭,而我不穿的話,別人又會說究竟還是領養的,你媽媽不疼我。”
長長的歎了聲氣,“還真是讓人為難啊,你看,這世上好多路都是死路。”
慶虞唇抖了抖,小心謹慎的道:“我也穿裙子。”
典典皺眉,像是看到小孩子玩鬧一樣笑,“唔,慶虞,這件事無解,如果你穿了同樣的裙子,別人又會說我們倆氣質不一樣,真千金和假千金就是有區別。無解的答案就不要白費力氣了,當然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朋友幫忙,但我猜他們最多說一句‘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你知道,沒人能做到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告訴你不要在意的人他們自己本身就做不到,人就是喜歡教別人一些他們自己一竅不通的東西。”
慶虞不禁抓緊了日記本,想到很久之前的一則日記,她也寫過,一個人究竟能不能把自己不會的東西教給別人,現在看來,是可以的。
那麼傳道授業解惑是無意義的。
典典的目光又望向那張榮譽證書,看到‘平等’兩個字,差點笑得喘不過氣來。
慶虞覺得典典變了很多,上一次在北溪見她,她性格雖然陰晴不定,但不會像現在這般,她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唯一的樂趣就是拉著別人共沉淪。
孤兒院這幾年她究竟發生過什麼。
她想不通,也不敢問。
典典突然出聲:“慶虞,其實你是個夢想家,你到現在還覺得……”她聲音中斷了一秒,似乎是哽了一下,但當慶虞去確認時,她又恢複冷漠,繼續說:
“你到現在還覺得平等是爭論世界主義還是種族主義。但你錯了,真正的平等是:命運悲慘的人的世界裏不允許出現童話,他們從會呼吸開始就應該不吵不鬧,做一個懂事又沉默的人。人們禁止不被愛的孩子要求被愛,反對窮民窟的女孩憧憬一件禮裙,如果一個戰火連天的國家還在賣化妝品,那將是世上最戳人的笑話。平等活在人的想象中,我們都活在別人的想象中,就像你說你得抑鬱症根本沒人信一樣。”
“慶虞,你每天不愁吃穿,不用在孤兒院為一口吃的看人臉色,不會因為一件昂貴的漂亮衣服跟父母吵架,誰會相信你得了抑鬱症呢,大家對千金小姐的想象是每天花不完的錢和戴不完的金銀珠寶。”
她頓了片刻,又說:“就像我來到你家,去到你的學校,必須要被當成跳梁小醜一樣。我希望你懂,我必須表現的像跳梁小醜一樣,因為那樣的話,大家隻會說我是個初入豪門的醜小鴨,等我適應了這裏,我會慢慢改變,慢慢變得耀眼。但是如果我一來就事事都好,那才是天大的災難,他們會猜我是不是——私生女。我需要一個幹淨的身份,貌似養女更適合一點。”
慶虞一直都知道她跟典典之間的差距,可今天,她發現典典早已經不跟她在同一個角度思考問題,她能殺死感情,能殺死礙事的社會關係,她卻無法做到,也不能思考的那麼周全,她就是個廢物。
最終還是選擇穿上一件漂亮但不適合自己的禮裙。
家宴開始後,一群不怎麼認識的親戚全都跑來送紅包,慶虞躲在典典身後,她牢記今晚的主角是誰。
趙挽霖貌似很喜歡典典,把她拉去介紹給所有人,最後她說:“我覺得典典有我們家的基因,做事幹淨利索,說不定比慶慶還值得栽培呢。”
她溫婉親和的撫摸著典典的頭發。
慶虞在一邊看,片刻後,慶之遠走過來,臉色似乎不甚好看,借給她講題目的名義將她帶上樓,隨後問道:“慶慶,之前在北溪,典典跟你說過什麼嗎?比如爸爸的身世?”
慶虞幾乎要脫口而出,他是不是怕趙挽霖知道典典的媽媽是他的初戀!
趙挽霖的占有欲那麼強,她有嚴重的感情潔癖,如果知道典典是丈夫初戀生的孩子,估計也很膈應。
慶虞不明白,他是怕趙挽霖知道以後跟他吵架,還是怕她把典典送回去。
短短幾天,她發現典典已經成功俘獲了這個家所有人的心,就連她也想追隨她,盡管她經常很凶。
這就是典典嗎。
心裏莫名出現一股酸澀之意。
她笑著搖頭:“那一年去北溪我還很小,很多事都忘記了,隻記得典典給我寄過賀卡。”
慶之遠如釋重負般出了口氣,站起來,“要休息嗎,還是下去玩一會兒?”
慶虞說:“爸爸,我累了。”
慶之遠還是笑:“好,那你先睡,我帶典典……沅沅認識一下親戚。對了,慶慶,以後不要叫典典了,這個名字可能會給她帶來噩運,我們以後都叫沅沅可以嗎?”
慶虞遲鈍的點頭。
換下衣服,躺在床上。
今晚的風像利刃一樣刺爛皮膚,她感覺回來的路上受了涼,裹緊被子,把臉埋進被子裏。
過了不知多久,室內一片黑暗,有人開門進來。
慶虞已經能辨認出她的腳步聲,小聲道:“典典?”
典典輕笑一聲,將門關好,繞到床的另一側,蹲下去時嘴唇貼在她耳側,柔聲道:“不高興了嗎?但是你應該高興不是嗎,你覺得爸媽一直在逼你,可我來了以後他們很少逼你學習了,就像今天晚上,如果放在之前,他們一定會讓你招待客人,讓所有人認識你,因為你未來是要接管慶氏的,但今天他們也沒逼你。”
慶虞捂住耳朵。
典典差點笑出聲:“承認吧,你也很虛偽,你也知道他們對你的控製和逼迫裏都是有愛的不是嗎,如果要離開被操控的生活,你就要舍棄那些愛,自由是有代價的。”
慶虞猛地將被子掀開,麵紅耳赤的爭辯:“我沒有,我隻是……愛他們。”
典典抓住她的手,冷笑道:“不,那不是愛,那隻是你被馴服的前兆,當你開始依賴他們的控製並誤以為是愛時,你就徹底被馴服了,那時候你會變成他們。”
慶虞使力甩開她,典典被她甩到地上,後背撞上衣櫃。
她睜大雙眼,看著地上麵容詭秘的女孩,眼珠脹的快要裂開,猛地撕扯自己的頭發,將頭往床頭撞,她的意識將要回籠,她預料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她不想再回憶。
…………
這時,眼前的一切都虛幻起來,耳邊有人在說話,她的身體好像離開了這張床,靈魂穿透了牆壁。
鼻尖溜進一股濃烈的香,她猛然動了動腿,感到手腕被人強行摁住,身體動不了,眼睛暫時睜不開,隻能大口喘氣。
“不行,你情緒太激烈了,擾亂了我的進度,看來還原法不能對你用了。”孫安絮又放了一首鋼琴曲,緩聲道:“先不要睜眼,不要急著醒來,我們就這樣交流。”
說是交流,但她接下來再沒有說話,而是把音樂聲調大一些,過了半個小時,她才試著喚醒她。
慶虞不知道迷迷糊糊之時她做了什麼,睜開眼時窗簾還沒有拉開,室內的光線很弱,機器被助理推出去,她感覺頭暈腦脹,坐不起來。
孫安絮拿棉簽給她唇邊蘸了點水,說:“機場的事可能是因為我上一次告訴過你,所以你特別抗拒,今天我們不能再進行下去了,還原法如果不能把所有的場景還原出來,那就沒辦法消除恐懼,治療肯定是無效的。”
手好像僵硬住,無法動彈,打了十劑麻醉針也就這效果了。
慶虞試圖開口說話,但舌頭也僵住了。
為了今晚不做噩夢,她決定不問這具身體到底經曆了什麼。
孫安絮道:“好吧,有始有終,我得給你總結一下。”
“你第二次的精神崩潰實際上跟我有關,當時我是真的沒辦法帶你出國,你還太小了,而且你爸媽……我要帶你走了,他們肯定把我家那口金棺材刨出來抵債。”
嘴唇動了動,慶虞終於能發出輕微的聲音:“我,我在夢裏見到……年鬱了。”
“……”孫安絮道:“你知道就在你進來之前,年鬱還給我打電話說你現在肯定特別恨她,讓我別跟你提她。”
慶虞想到穿校服的年鬱,還有那欠揍的語氣,她好想去跟她說話。
“我要回去,見她。”
孫安絮說:“好的,但是我們能不能先把這次治療總結完畢,再去談年鬱。”
她怕慶虞打岔,立刻道:“你是被慶沅警醒,知道自己繼續待在家裏就沒辦法擺脫被馴服的命運,你一邊崇拜慶沅能把所有人玩弄,試圖模仿,一邊又抗拒自己成為她,所以後來在為自己的人生改設定時,你選擇把思想上的衝突改成小情小愛,並且拉出來一個炮灰——姬菀。當思想的矛盾降級為情愛時,對你而言更容易放下。”
慶虞道:“姬菀,我對她沒有印象。”
孫安絮搖頭,說:“這麼多年,你寫過無數的字帖,寫過很厚的日記,但是她在你心裏連一攤墨跡的分量都沒有,不用擔心。”
慶虞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可以動後又試圖支起上半身。
孫安絮沒有扶她,讓她自己起來,察覺內心的慈愛,她哭笑不得,“下次還敢來嗎?”
慶虞坐起來時感覺腿更麻了,緩了會兒,道:“敢。”
孫安絮想到之前準備的鎮定劑,感覺自己誤判了,“為什麼?”
慶虞說:“我知道,我會跟年鬱在一起,所以我才會活到現在。”
孫安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這麼痛苦的過去,痛苦到她需要用改換思想的地步才能遺忘的過去,竟然就因為那些場景裏有年鬱而釋懷了嗎?
她也太容易滿足了。
思考了一陣,想問關於另一個人的事情,卻在看到她柔和的眉眼時作罷。
沒有繼續到那一段情節,還是在逃避不是嗎。
孫安絮無奈的舒了口氣,道:“行吧,我先走了,這裏留給你,”
又補了句:“和年鬱。”
慶虞正在準備挪動小腿,聽孫安絮從屏風繞過去時低呼一聲,不過片時,又傳來關門的聲音。
室內的香味逐漸淡去,門口窸窸窣窣一陣。
年鬱低著頭進來時,慶虞已經下地了,還不太能走路,但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她仰起臉笑了笑,扯到嘴裏的血泡,疼的捶桌,如果不是因為行動不便,她肯定要當場張牙舞爪。
“年老師?”
年鬱手裏捧著一束純手工編的花,形狀很奇怪,稠密的像滿天星,但花瓣形狀又比滿天星又巧妙一些,離得比較遠,細致的部分看不清楚。
“人類精神之花。”年鬱輕聲說:“擁有它你就會擁有全人類的精神支持,所以……我可以留下嗎?”
慶虞看到她嘴邊的一道血痕,想笑,又覺得心疼,“你自己咬的?”
年鬱怔了怔。
慶虞指她的唇。
年鬱拿手去摸,點頭。
慶虞站了一會兒,忽然一笑,說:“如果不是嘴腫了,我一定吻你。”
又道:“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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