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3 / 3)

兩個保安衝進來,他們要將陸劍鳴拉出去。聽見腳步奔自己來,陸劍鳴也不回頭,就在兩個保安向他伸手的時候,陸劍鳴倏地一轉身,右腿隻輕輕的一掃,“撲嗵撲嗵”兩聲,兩個人都被他掃倒在地上。

萬狄明白;今天是遇上了硬對手,“能伸能屈大丈夫,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心裏想,這時,他緩下口氣來說:“年輕人真好功夫。來來,請坐,上茶。”他招呼一直站在門口的、他的女秘書。

“少來這一套,你說該怎麼辦?”陸劍鳴指著桌子上的瓶子問。“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雖然我同傅小姐有一點小小的意見分歧,我萬某人還不至於會這樣,你說呢傅小姐?請兩位將事情弄清楚了,或者直接去向公安部門報案。”萬狄道。

陸劍鳴不想再同他多費口舌,他厲聲道:“你聽好了,我再重申一次;就從現在起,隻要我姐姐受到一點點的不測,我就尋你算賬!”這時,陸劍鳴輕輕的一甩右手,“啪……”的一下,兩枚鋼針準準的紮在了玻璃台板下麵、萬狄和一個女人的一張風景照上萬狄的兩隻眼睛。五毫米厚的玻璃板上,隻剩下了兩枚針尾。萬狄心裏一陣狂跳,臉色由青而白、又由白轉紅。

看萬狄一付霜打茄子蔫了的模樣,傅晨蕾反到生出了一絲憐憫心,“現在企業的生意也不容易做。”她在心裏歎息道。後來,她寫披露海天酒店非法經營文章的時候,筆下留了一點情。女人就是這樣;她憤怒的時候、恨死你的時候,會不惜和你拚命。可是當她覺得你可憐的時候,她的心就會柔軟得如同一汪清水。

為了這篇文章,傅晨蕾和總編還鬧了一回別扭。總編不同意這麼快就上報,他說原來褒揚的文章是市裏的領導讓寫的,現在又要否定它,得先向市裏彙報請示一下。直到傅晨蕾威脅;要將稿子送到省報去,總編才算勉強同意了,文章又刪又改的,已是麵目全非。海天後來還是被責令停業整頓十天,加上罰款才了事。

萬狄事後打聽了才知道;那天同傅晨蕾一起來的年輕人,曾經用縫衣針射穿過十毫米厚的玻璃門。萬狄吩咐手下的人;多注意上下班時、從他們酒店對過馬路經過的傅晨蕾,隻要發現她有異常情況時,要他們趕緊過去相幫。他心裏明白;自己可以指使手下人在暗處潑傅晨蕾的硫酸,那麼,這個自稱是她弟弟的人、就不會在暗處來兩枚飛針廢了自己的眼睛?

ju花明天就要回鄔家衝了,晚上,陸劍鳴提前一個小時回到家裏,他幫著ju花整理要帶回去的東西。唐美璋給鄔春林買了兩瓶大補酒,他讓ju花轉告她爸爸,年歲也不小了,要多注意身體。鄔奶奶和鄔大嬸各有幾塊布料,陸劍鳴告訴ju花,叫裁縫給她們做新衣服過年,ju花笑他是將她們當成了孩子。

前幾天出去的時候,陸劍鳴和曉鳳給ju花買了套外裝、一套內衣、一雙皮鞋。ju花不要皮鞋,她說山裏路不平,皮鞋不好穿。“你在鄉裏讀書可以穿呀?”曉鳳勸道。

一大包糖果是舅媽叫買的,她說,馬上就要過年了,城裏的糖果好吃,山裏人不容易吃到。陸劍鳴也給ju花買了一袋食物,讓ju花帶著路上吃。

陸劍鳴問ju花,自己留給她的蛇傷藥還剩多少?“估計明年夏天用差不多了,”ju花答道。“明年秋天我一定回鄔家衝來,到時候再給你配製一點,再帶你去認幾種草藥,今後你可以自己去配。”陸劍鳴道。他要ju花路上小心些,現在一些騙子專門在車上行騙,他告訴ju花千萬別去摻和。“看看有什麼關係?隻要不去玩就行,”曉鳳說。“你知道什麼?就你聰明,現在一些騙子的手段高著呢,像你這種人肯定要上當。”陸劍鳴教訓妹妹。唐美璋夫妻兩人囑咐ju花,要她替他們向她爸爸媽媽問好,讓他們有空的時候也來寧昌玩。

ju花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陸劍鳴在替她捆紮行李,她覺得心裏像是有東西堵住似的,不知不覺,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ju花,明天就不要走了,再住些天去。”陸劍鳴勸說道。“哥講得對,ju花姐你就別走了,就留在這裏過年。”曉鳳也挽留。聽了兄妹倆人的話,ju花轉過身去,竟然抽泣起來。

“來,坐一會,看你都這麼大了,還像孩子似的哭鼻子。”陸劍鳴拉著ju花在沙發上坐了。“劍鳴哥,我……我總覺得這次回去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真的,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爬到祠堂前的那棵樹上去摘柿子,我在樹下麵接著。不知道是那棵樹越長越高了、還是天上的雲越來越低了,樹梢上掛著的柿子都躲進雲裏麵去了。你一個勁的向上爬,我在樹下拚命的喊,你像是沒有聽見,不一會,你也不見了。”ju花說著,就掏出手絹來擦眼淚。陸劍鳴拿過她的手帕,替她抹去了頰上的幾點淚珠。他像兒時哄著受了委曲的小ju花那樣開導她說:“看你說傻話了,我不是好好的嗎?我早就說了,明年一定回鄔家衝去,你還不信?”“劍鳴哥,我不是不信你的話,我……我……我是有些怕……”ju花輕聲的、斷斷續續的道。

“ju花姐怎麼啦?像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還哭鼻子?”曉鳳覺得不可理解,她勸說道:“ju花姐,你別難過,哥不是講了明年一定回鄔家衝去嗎?其實我哥一直都在記掛著鄔家衝。明年我也去,到時候你可得陪我到山裏去玩。”ju花沒有作聲,慢慢的、她的眼淚也就不再流了。

陸劍鳴在車上幫ju花找到了座位、安放好了行李,ju花放下車窗,她還想同他再說幾句話,可就不知道說什麼好?ju花眼眶紅紅的,當著陌生人的麵,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看著ju花難過的樣子,陸劍鳴突然感覺到;她有點像十幾年前、就要隨舅舅離開鄔家衝時的妹妹一樣。汽車慢慢的開動了,就像是上半年自己在衝口送劍鳴哥上車,ju花感覺不到自己在車上,好像是汽車將自己心愛的劍鳴哥帶走了。ju花大半個身子探出車窗來,她揮舞著手帕大聲的喊著:“劍鳴哥,你一定要來看我……”

足足等了一個月,直到春節的前兩天,陸劍鳴才等到了ju花的信。ju花信是這樣寫的;

我最最親愛的劍鳴哥,您好:

我知道你在等著我的信,按理說,我一回到家裏就應該給你寫信的,告訴你;我一路平安,免得你、曉鳳妹妹,還有舅舅、舅媽為我擔心。可是當我提起筆來的時候,總不知道這信該怎麼寫、怎麼來將我的心裏話告訴你……

劍鳴哥,我多麼希望時光能倒回到十年以前、十五年以前去……

……春風吹到了鄔家衝。大牯牛拉著犁,翻起一道道黑色的土波。火焰一樣的映山紅花,一叢叢的、綻開在山坡上。你領著我和曉鳳妹妹,一起到田裏去捉泥鰍、拾田螺。我們跟在大牯牛的後麵,追逐著被犁翻起來的泥鰍。田裏的水還很涼,曉鳳妹妹站在田埂上不敢下來,你也不讓我下田,說水太冷,會凍壞我的腳,可我一定要跟著你。我提著小鐵罐,你就將捉到的泥鰍裝進罐子裏。一次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罐子裏的泥鰍都逃走了,我身上的小花襖也讓泥水弄濕了一大塊,我哭了,哭得那樣的傷心。傷心弄髒了衣服,傷心你辛辛苦苦捉到的泥鰍讓我給放跑了。你扶著我回家,一路上不斷的寬慰我,你用衣袖給我擦淚水,曉鳳妹妹也稚聲稚氣的來安慰我。還有花狗嘟嘟,它通人性的舔著我的濕衣服,你還給我講笑話,引得我和曉鳳妹妹都開心的笑了……

放暑假了,祠堂前麵的大坪上,晚上很多人都在那裏納涼。大人們說著莊稼田裏的事情,好多小朋友都圍著你、聽你講《水滸傳》、《西遊記》裏的故事。我們還一起到溪邊的草叢裏去捉熒火蟲,將它們裝進小瓶子裏,晚上放在枕頭邊。那時候我想;這一閃一閃的熒火蟲、是不是天上的星星掉下來以後變成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我說天上經常會掉下流星來,那些熒火蟲一定就是它們變的。

秋天的鄔家衝最美了,遠處山上一片片的紅楓葉,山腳下開滿了能讓人心醉的野ju花。祠堂門前那棵高大的野柿子樹上,結滿了開始變黃的誘人的柿子,你爬在樹上用力的搖動樹枝,柿子就“劈劈啪啪”的掉下來,我和曉鳳妹妹、還有嘟嘟一起在地上撿。我們還一起去采野ju花,你一邊采、一邊唱著歌,你的歌唱得真好聽,有時候我聽入迷了,就會停下手來靜靜的看著你。你說:“ju花,你喜歡聽我唱歌,以後我天天都唱給你聽。”劍鳴哥,那時候你說過的話,現在還能記起來嗎?

山裏的冬天真冷,放寒假以後,我每天都到你家裏來,和你一起做寒假作業。我們圍坐在火盆旁,不懂的地方,你總是一遍遍耐心的教我。

後來你有了師父,放寒暑假以後,他總會帶著你到山外去。每當望著你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眼淚就會“嘩嘩”的流下來,我恨你的師父,是他帶走了我的劍鳴哥。

再後來,我也到前山鄉中學去讀書了。雖然不在一個班級,但是還能經常見麵。我讀書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喜歡來問你。

你初中畢業的時候,成績考得那麼好,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讀高中。我勸過你,你沒有聽,為了這件事情,我還難過得偷偷的哭了好幾回。

我這次來,你問我有什麼心事?其實爹娘都勸我不要來,他們說,你現在當了警察,工作忙。他們說你是公家的人,是城市戶口,除非我能考上大學,分配到寧昌,否則我這一輩子都隻能待在山裏。我不聽、我也不願意聽,我還是來了。

到寧昌以後,我覺得你沒有變,仍和從前在鄔家衝一樣,我還是你的ju花妹妹。

後來幾天,我見到了你的幾個女朋友,她們誰都比我強。那一刻,我才覺得我不該來寧昌,爹娘他們說的話沒有錯。

劍鳴哥,我多麼希望你還是我從前的劍鳴哥,我還是你從前的ju花妹妹。

你永遠永遠的ju花妹妹

一九八四年元月二十五日寫於鄔家衝

紙上好像還有幹了的淚痕,讀著ju花的信,陸劍鳴的眼眶濕潤了。童年時的鄔家衝,這時候就像是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的、在他的腦海裏閃爍……陸劍鳴坐在沙發上,久久都沒有動一下。陸劍鳴沒有想到;當他再和ju花見麵的時候,那已經是七年以後的事了,ju花和她的兒子、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