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傲十分驚異，她低頭看到自己桌子上也擺著一份試卷，那抬頭赫然寫著“董曉傲”三個大字。
她一驚，立刻往下看，隻見整張試卷雜亂無章，錯誤百出，難題斷然是答不出，可明明極容易卻用了最複雜的方法，而需要深思熟慮的隻一筆帶過，選擇題的幾乎每一道都觸目驚心。曉傲開始想辦法補救，可每一道題都與上一道題有極大關聯，一時間她竟無從下筆。
“到底是A還是B？到底是對還是錯？”
就在董曉傲驚慌失措的當兒，走道裏有人舉著計時器開始向她走來，她的血液霎時凝固了，舉著筆怔怔的望著來人。
“到時間了。”來人話音剛落，試卷便被收去，董曉傲反應過來，騰地跳起來，
“喂，再給我一點時間！”
來人十分耐心，一臉微笑說：
“不，我們已經給了你們每個人足夠的時間。”
曉傲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
“那我這場測驗題答得如何？幾個還是優秀？同樣的試卷裏我排名多少？”
收卷人笑得更深，
“沒人能真正評價你們的行為，其實誰又在乎呢？這不過是場考試罷了！”
答卷人卻出了一身汗，
“隻是一場考試？！可我為什麼這麼緊張？我從未如此恐懼過！而且，你看這四周所有的人都在聲嘶力竭的抓著自己的試卷，我們到底為什麼這樣緊張？”
收卷人但笑不語。
答卷人皺緊了眉頭，
“可如果連個評價，連個分數，連個名次都沒有，我們又為什麼來做這些？它到底有什麼意義？”
對方神色突然詭異起來。
“你真的想看評價？”
曉傲的心突突狂跳起來，她穩住聲音：
“想！”
收卷人狡猾的一笑，拎著試卷在她眼前一晃，曉傲抻著脖子，隻見紅筆題的一句：
“她竭力保護自己，卻免不了受傷害；她已不抱希望，卻仍然失望。”
“這不是我，你搞錯了。這怎麼可能是我？！”
她手握成拳，聲嘶力竭的喊著。
對方聳聳肩，說：“沒錯，就是你，這是你自己的評價。”
曉傲反應過來，傻傻杵在原地。
“快，快跟我來，我們走。”收卷人揮揮手。
“去哪裏？”
對方有點不耐煩，攤開手：
“哪裏？我沒去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之這裏是A區，你要去的是B區，應該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來。”
董曉傲深吸一口氣，把手遞給她。
大禮堂仍是一般的嘈雜，領路人熟視無睹，後者心中卻在翻江倒海，在轉角處，她趁機發問：
“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前方的人停住腳步，轉過身時仍是一張笑臉，
“當然可以。”
“我，，，我想問你那道選擇題，我選對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是哪一道？”
“A是放棄，B是等待。”
“你是怎麼選的？”
董曉傲突然捂住臉，哭了出來，
“我先選了B,又改成A。……我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但更不甘心就這樣等著他。我隻有一個一輩子，我不知道該好好利用還是……蹉跎下去，我完全不知道，不知道他值不值得，我又值不值得。”
那好人拍拍她的肩膀，
“你不用太介意，有時蹉跎也是一種利用，而你真當自己利用很好的時候沒準兒時間也蹉跎了，你以為你分得清？”
說完，他領著曉傲往回走一點，來到一個隱蔽的門口，撥開一條門縫，指著裏麵：
“這裏麵的就是你們拚命要區分的蹉跎或利用，對和錯，正與反，抑或黑與白。”
董曉傲隱約聽到女人的呻吟聲，她探著頭，順著門縫向裏張望，隻見一男一女正在雪白的大床上翻滾，她臉一紅，馬上縮回頭。
領路人聳聳肩：“他們有時會這樣的。”
偷窺者掩著嘴站在原地。
對方向她解釋，
“大多的時候，他們都是涇渭分明，所以很多事情還是對錯分明，但當他們背地裏搞在一起時，情況就比較複雜了，哪裏是一兩個詞能說明的？連我們都搞不清楚。”
董曉傲皺著眉點點頭，又問：
“那如果你是我，你會選哪一個？”
“我？如果我是你？！”
對方指著自己的鼻子，突然激動起來。
“如果我是你們，那該多好！你看不出我多羨慕你們嗎？那都是我掩飾得好。
多少日子了，我每天在A廳裏打轉轉，做夢都想到B廳看看，可你們竟嫌時間不夠用！
這個A廳有什麼好？靈魂永遠禁錮在肉體裏，夢想永遠不是現實，得到的永遠會失去，你認為有什麼好？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那麼不舍得！
聽，你們所有人都在抱怨，你仔細聽聽，哪個聲音是滿意的？！”
董曉傲挽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想起自己的事，不由得又開口問：
“如果我那時真心真意對待他，象我心中真實所想的那樣對他，結果是不是會有不同？”
收卷人哈哈大笑，眼淚都流出來，
“你，你怎麼還不明白？你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對他好抑或不好結果都是現在這樣。”
他話音一落，曉傲胃翻滾起來，喉嚨又酸又苦。
“你慢著，剛剛你說的哪個男人？你這一把年紀，究竟是那把男人中的哪一個？”
她驚呆了，睜大眼睛，舉起自己的雙手，那分明是一雙老年人的手，上麵布滿了老年斑和皺紋。
“嘿！董曉傲，你的時間到了，快脫了你的軀殼，飛吧，從此以後你就可以飛了！”
董曉傲並沒有飛起來。她醒過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曉得自己發燒了，掙紮著起來倒杯水，吃了退燒藥，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早上，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睜開眼，原來是一對花喜鵲正在房簷邊親熱，曉傲笑眯眯的看著它們。頭已經完全不疼了，她把胳膊支在額頭上，遮住眼睛，偷聽喜鵲的對話：
“親愛的，他們終於放了你。”小雌喜鵲說。
雄喜鵲用翅膀拍拍她。
“對，我掉到陷阱裏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真高興你還窩裏等著我。”
小雌喜鵲把頭埋到雄喜鵲脖頸裏。
“我一直在這屋簷下等著你，我永遠都是你的小喜鵲。”
雄喜鵲十分興奮，他抖著翅膀，
“親愛的，我相信你。來，跟我一起遨遊天空，讓我們一起共度餘生！”
話畢，一雙喜鵲一前一後振翅高飛。
一旁的曉傲咯咯笑起來，她全然忘了昨晚的那個夢，隻覺得胸中開闊，一切仿佛都在眼前，就在手邊。
在家賦閑了兩個多月，曉傲覺得是工作的時候了。她跑到樓下報攤買了招聘報紙，找到合適的房地產開發公司寄出簡曆，應聘的都是總經理助理。
其實直到現在，她都一直沒有什麼職業規劃，因為吳南她才決定隻在房地產圈兒裏打轉：萬一他很快出來了，自己不還能幫他嗎？還有，過往他那樣瞧她不起，趁著這個時間硬是做出個樣子來！最後最後，能和他作相同的一灘事兒，不管怎樣，心情都還是愉悅的。
三天後，其中一家知名的大開發商給曉傲回了消息讓她麵試。曉傲躊躇滿誌，出發前，精心打扮了一番，盯著烈日便出門了。
七月的太陽象個氣功大師正使出全身力量發功，恨不能把所有的熱量統統傳給每一個趕路的人，董曉傲便是帶著這樣的熱量來到這家大型的，知名的房地產開發公司。
在看到大堂的規模，接待人員的職業化以及麵試官對公司的簡單介紹後，曉傲有了短暫的自卑情緒，但這種自卑情緒很快便煙消雲散，她用眼角打量了一同的共6位應聘者，走在霄雲路上，董曉傲是毫不起眼的，但在這一群應聘者中，她無疑是最年輕漂亮的。HR的麵試官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予她以關注的眼神，而曉傲則報之雙倍的微笑，腦子已經開始勾勒出未來在這裏上班的情景：穿著簡潔大方的職業裝，工作認真，隨時都流露出溫柔的笑容；做事幹練麻利又不張揚，這樣一直走下去，相信不出三年，自己一定可以出落出吳南希望的白領麗人。
一想到吳南，董曉傲喉頭一酸，差點哽咽起來。
麵試很快開始，試卷一發下來，曉傲略掃了一眼便傻了眼，仿佛題目是用希伯來文寫成來考她的，完全不知所雲。
身邊那些沒有她年輕漂亮的其他應聘者都在分秒必爭的寫著答案，隻有她提起筆又放下，又提起又放下。等到交卷時，上麵看不到幾個字。
上機考試時，輪到曉傲，她上前擺弄半天，問考官：“請問拚音輸入在哪裏？”
進入下輪麵試時，獨獨這位最年輕漂亮的被擋在門外，連麵試管都尷尬了，她說：
“……看來你對房地產的專業知識了解離這個職位還有距離，不過沒關係，我們家電部還有很多空缺職位，如果有需要我們會打電話給你的。”
曉傲失落之餘沒忘了禮數，全部向婉拒她的麵試官都使完了才出大門。
站在驕陽下，她笑了起來，搖搖頭，又笑起來。
第二天中午，曉傲又接到了一個麵試通知，她又打扮光鮮地出了門。等來到這家公司，本來興高采烈的臉一下拉下來：如果吳南的公司打60分，昨天那家公司95分，那眼前這間隻好算7.4分。
和曉傲的失望相比，親自麵試的總經理倒是眼前一亮，隨即開始滔滔不絕，起初還介紹一下公司業務，沒幾句便轉到自己身上，連吹帶捧，連蒙帶騙，曉傲仿佛看到一席瀑布從他嘴中撲出。
“我都27歲了，才是個千萬富翁呢，還要繼續努力啊！”
曉傲擠出幾絲假笑。
“我在北京有好幾處房子，還有幾處正在裝修。”
“都是別墅。”
“對了，前兩天買了部車，真正的好車，君威啊！”
曉傲實在控製不住，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流出來。
對方怎麼會知道她的遭遇呢，一時間隻覺得那笑聲讓自己勇氣大增。
他站起來說：
“這太吵了，我們到外麵邊喝咖啡邊聊吧。”
曉傲仍舊在笑，歇斯底裏的笑。
小老板感到心神蕩漾，一隻手就要攬到她的腰，說時遲，那時快，董曉傲逮到機會，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拎起吳南送的小皮包向小老板腦袋打過去，他措手不及，也不敢喊叫，隻默默護住頭部，董曉傲得寸進尺，又狠狠踹了他幾腳，終於把積鬱已久的滿腹怨氣全部發泄了出來。
奪門而出後，其他的應聘者都盯著她，曉傲愣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對著門內大喊：
“大色狼，你再感非禮，我就去報警！”
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到了樓底，她躲在轉角處，看到其他應聘者陸陸續續下來，開始有點害怕，馬上關了手機。弓著身子喘了幾口氣，突然咳嗽起來，最後終於哭出來。
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誘人，總讓人忍不住掐一把，踩一腳，想著想著，她哭得更厲害了。
“我的金光閃閃的前途呢？”
“我是不是完了？”
董曉傲哭得像個受了傷的小獸，肩膀一聳一聳的，就在這時，迎麵走過來一個小個子男人，挨過來，輕輕抱住她，把她的頭放在肩上，一下一下輕撫她的背。
“親愛的，我相信你會出人頭地的。”
“曉傲，你是好樣的。”
“我永遠在你身邊，不離不棄，隻要你一轉頭，就會看到我。”
董曉傲緊緊摟住他的腰，放聲大哭，
“你，我能有你就足夠了。”
“你就是我的夢想，我的一切。”
“隻有你就足夠了！”